侠影美颜
作者:德兰Y | 分类:武侠 | 字数:22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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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祀故太尉桥玄文
祀故太尉桥玄文
作者:【三国】曹操
故太尉桥公[1],诞敷明德[2],泛爱博容。国念明训,士思令谟。灵幽体翳[3],邈哉曦矣[4]!
吾以幼年[5],逮升堂室,特以顽鄙之姿,为大君子[6]所纳。增荣益观,皆由奖助。犹仲尼称不如颜渊[7],李生之厚叹贾复[8]。士死知己,怀此无忘。
又承从容约誓之言:“殂逝之后,路有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车过三步,腹痛勿怪。”虽临时戏笑之言,非至亲之笃好,胡肯为此辞乎?匪谓灵忿,能诒己疾,怀旧惟顾,念之凄怆。
奉命东征,屯次乡里,北望贵土,乃心陵墓,裁[9]致薄奠,公其尚飨!
注释:
[1]故太尉桥公:桥玄字公祖,睢阳(治今河南商丘西南)人。汉灵帝初,征入为河南尹,转少府、大鸿胪。建宁三年迁司空转司徒。免,拜光禄大夫。光和元年迁太尉。因病罢。拜太中大夫。光和六年卒。[2]诞敷明德:大布明德之政。诞,《尔雅·释诂》:“大也。”敷,布散。《后汉书·桥玄传》引作“懿德高轨”。[3]灵幽体翳:指死去灵魂入于幽冥,身体已被埋藏。[4]邈哉曦矣:也指已死离人间远去。曦,比喻人死如露水之干。《薤露》古辞:“薤上露,何易曦,人死一去何时归。”[5]吾以幼年:可能指灵帝熹平三年,年二十,举孝廉为郎时。曹操《让县自明本志令》云:“孤始举孝廉,年少。”[6]大君子:指桥玄。[7]“犹仲尼”句:《论语·公冶长》:“子谓子贡曰:‘女(汝)与回(颜渊)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8]“李生”句:《后汉书·贾复传》:“少好学,习《尚书》,事舞阴李生。李生奇之,谓门人曰:‘贾君之容貌志气如此,而勤于学,将相之器也。’”[9]裁:《后汉书·马援传》“但取衣食裁足”注:“裁,仅也,与才同。”
赏析:
桥玄是敢于打击豪强,执法很严的官吏。灵帝建宁三年(170),桥玄迁司空转司徒,已是三公;次年罢为尚书令,熹平末任光禄大夫。熹平三年(174)曹操年二十,举孝廉为郎,认识桥玄,或在此时。灵帝光和元年(178),桥玄为太尉,数月罢为太中大夫。曹操征拜议郎,与桥关系转为密切,后曹操也免官归谯县。光和三年再征拜议郎,六年桥玄死去。这篇祭文就是分别叙述了两个阶段他和桥玄的关系的。
汉代祭吊文并不多见,略而有两种:一种名为“吊”,是追悼古代不幸的人的,如贾谊《吊屈原文》;一种名为哀辞,是哀悼夭殇子女的。至于祭友人的文章,曹操这篇可以算作是现存的第一篇,可惜它不见述于《文心雕龙·哀吊》。
建安时代的文学,刘勰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文心雕龙·时序》)曹操的散文和诗都是如此。本文就充分表露他对桥玄的感激之情和必能成就大事业的信心。文章率性任情,直抒胸臆,用古朴甚至诙谐的语言,来体现真情实意,又富于逻辑力量,实是一种“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心雕龙·风骨》)的风骨表现。
当时正处于品评人物风气流行的时候,所以本文一开始,就写出桥玄的品德:“诞敷明德,泛爱博容。国念明训,士思令谟。”这四字一句的评语,便“辞共体并”,是很得大体、很有骨力的语言。这是讲桥玄一生大布道德于世,泛爱各种人士,广泛容纳人才。国家思念他的遗训,士大夫想着他的嘉谋。特别是头两句,真能把桥玄在高位而能礼敬少年曹操的这种美德传写出来。桥玄在当时确实以能兼容并包而久居高位。
文章头一段,用四字句,骨力劲健,是东汉末碑铭文的习惯写法,这还不足奇。而第二段就显出曹操直抒胸臆的特点了。他说:“吾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顽鄙之姿,为大君子所纳。”灵帝熹平三年,他举孝廉为郎前后,曾拜谒过桥玄,所以说赶上了升堂入室,认为自己的资质顽而且陋,竟能受到桥玄的热情接待。这些话确为由衷之言。而下面又深一层说:“增荣益观,皆由奖助(当从《后汉书·桥玄传》作‘勖’)。”这是讲由于桥玄的品题奖勉,增加了荣誉,增益了世人好评。《世说新语·识鉴》注引《魏书》云:“玄见太祖曰:‘吾见士多矣,未有若君者,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那么曹操从桥玄那里得到了他所最希望的评价与鼓励,当然是一生感激的了。祭文中未重复这些话,这自然是当时人们所熟知的,所以祭文只用“犹仲尼称不如颜渊,李生之厚叹贾复”二语来比譬,是说桥公对自己的期许,不减于仲尼之认为自己不如颜渊,舞阴李生之赞美贾复是将相之器。然后说:“士死知己,怀此无忘。”这一段文章感情流露得十分充沛,而且是以今天的自己论证了桥玄的话的准确性,更显得文章骨力挺拔,意气昂扬。
最后一段写得很幽默。曹操引用了桥玄生前戏笑之言,既使忘年之交、知己之情表现得更深刻,又使自己怀念死者的感情,表现得极为笃厚。这种写法也是建安文学所特有的。
文中写道:“又承从容约誓之言:‘殂逝之后,路有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车过三步,腹痛勿怪。’”这段话,很代表建安文学“杂以嘲戏”的特征。如孔融写给曹操的信,陈琳代曹洪写给魏文帝的信,曹丕《典论·自叙》,曹植《与吴季重书》中所讲:“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贵且快意”等。这种特点很符合于当时社会任情放纵、不拘泥礼法的风气。如《世说新语·伤逝》记载王粲好驴鸣,死后,魏文帝临丧,让同来的人,各作驴鸣一声来送灵,就是与本文所写很相近的例子。这种话如不是交情深厚的人,是不可能说的。所以文章又说:“虽临时戏笑之言,非至亲之笃好,胡肯为此辞乎?”对桥玄上述一时戏笑的言辞作了情理俱到的评论,正反映曹操“心念旧恩”(《短歌行》语)的感情。所以下面说:“匪谓灵忿,能诒己疾,怀旧惟顾,念之凄怆。”他认为他所以引述这些话语,并不意味着魂灵真的发怒,能够让自己生病,而是思念旧日友好情怀,回想起来十分难过。《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松之注引《魏书》云,桥玄曾对曹操说:“吾见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愿以妻子为托。”这些话大概是和上面这段话同时说的,但史书所记,经过修饰,便远不及文中所述这一细节,最能表达桥玄对曹操的赏识和寄希望于他的真实感情。
这篇文章绝少冗赘言辞,不像六朝祭文多华少实;而结尾六句,写得更爽快简净,是地道英雄人语而不是小儿女之情,真足以体现曹公文章的古直风格。词云:“奉命东征,屯次乡里,北望贵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尚飨!”建安五年曹操打败袁绍于官渡之后,建安七年又假献帝命东征袁绍,路经睢阳。睢阳是桥玄家乡,所以说大军屯驻桥玄乡里。乃心,指操自己的心。周瑜《疏荐鲁肃文》:“是瑜乃心夙夜所忧。”也是用乃心指自己的心的。寥寥数语,真是语短心长。
全文才百七十多字,主体的感情和个性都表现得很鲜明。这一祭奠的话语无疑是反映桥玄有先见之明。而曹操大破袁绍于官渡,又继续进攻,此祭就是借告慰桥公之灵,表明自己已奠定了扫平天下的基础。同时,这一祭文也是向朝野人士表示自己不忘旧恩,一语之赐必报,用意也是很深远的。在此文之前,曹操还写了《军谯令》,云:“吾起义兵,为天下除暴乱。旧土人民,死丧略尽,国中终日行,不见所识,使吾凄怆伤怀。”他还为战死而无后者立后,有后者立庙,也是有意抚恤故旧,为进一步平定割据作有力的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