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七秒,我的人生七年
作者:唤君笔斓 | 分类:古言 | 字数:3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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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和解
福禧宫内,我与陛下相对而坐,我低头看书,他埋头奏折。新年伊始,各地的年终奏报以及请安祈福的折子都陆续送到了,陛下每日都看到二更天。因为祯儿体弱不适合多出去,陛下又想念祯儿,所以干脆就把政务都搬到福禧宫里了。连着十日来,日日都是这般场景。
“陛下天天在臣妾这儿也不嫌腻的慌?”我笑道。陛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也笑着说:“前段时间你嫌朕只顾自己忙着,忽略了你,如今多多陪你怎么还嫌烦了?”
我瞥了陛下一眼,嘴里嘟囔道:“陛下哪里是为了臣妾”我对着祯儿努了努嘴“分明是想儿子了,陪臣妾只是顺便的事情。”陛下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伸出手来,我假装十分不情愿地将手放到他手心里。陛下叹了口气道:“朕何尝不想多陪陪你们,实在是分身乏术,为了天下黎民只得委屈一下你们了。”
我见陛下说得恳切,不像是玩笑,我也紧紧握住陛下的手,转而正言道:“国事再忙,陛下也不要把自己全搭进去了。常言道:积劳成疾,陛下可不要自恃年青力盛而过于透支自己的身体了,就算是为了我们陛下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朕知道了,朕以后一定注意。”陛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温柔的答应道。
快到午膳时辰了,我吩咐京蕙摆桌备饭。用膳时我想起了赵彦卿的事,便欲探一下陛下的口风。
我盛了一碗汤递给陛下,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王选倒台拉了不少官员下马吧?”
“是啊,如今六部各有不少职位都空着……”话未说完,陛下将手中的筷子悬在空中,看着我,我知道他看出来了,于是就点明了:“臣妾前些日子去诚亲王府赴宴,遇到个有意思的人,陛下对他应该也有所耳闻。”
“谁?”
“赵挚。”
陛下想了想又继续夹菜,边吃边说:“这个人朕多少听到过,朕也对他感兴趣,只是一直忙着没空亲自去会会。你既亲自见着了,就说与朕听听吧,你觉得此人怎样?”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笑着停下筷子,道:“臣妾见了他两次,第一次只是和他闲聊,聊的时候觉得此人俗不可耐,心里眼里都是功名利薮的算计。只不过臣妾很欣赏他的坦诚直率,臣妾知道,这些读书人,尤其是布衣书生,志不得酬的时候要么愤世嫉俗、蔑视权贵而自视清高;要么就是折腰谄媚、讨好权贵以求庇护荣华。这赵挚却是活在这两者之间,既不清高孤傲也不卑躬屈膝,活得真实,虽说有些俗气,不过倒是俗得可爱。”
“俗得可爱?”陛下笑道:“朕还没听过这个形容?你刚刚说你见过他两次,第二次又是什么时候?”
“第二次就在前不久,第一次见面后臣妾就让他下次再见时写篇时政文章呈上来,据此考察考察他是否是治世之才。”
“文章如何?”陛下漫不经心道。
“臣妾看了觉得,虽说谈不上惊艳但文章有理有据,不虚浮。”我招了招手,林谙就将赵挚的原稿呈给了陛下,陛下放下碗筷,接过文章就立即读了起来。
“文章不错,很有见地。看来确实是一颗沧海遗珠了。”随后陛下叫了李闵,吩咐他明日就将那赵挚召进宫来,陛下要和他面谈。
陛下看了看我,笑着说:“难为你每天忙着后宫的事,还要为朕操心前朝的事。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人,直接叫上朕一块儿去看岂不更省事?朕知道你学问好,见识谋略不输朕,但这人总归是用在前朝的,所以这人是否合适,还是朕——更清楚一些。”说完陛下用巾帕擦了擦嘴,就下桌去暖阁里歇息去了。
我只觉背后有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第二天陛下如约见了赵挚,见了以后没过几天诏书就下来了,赵挚去了户部。这事儿正赶上秋筠进宫请安,她笑着对我说:“娘娘这一见果然是让那赵彦卿一步登了天,想必那赵彦卿以后对娘娘一定感恩戴德。”秋筠又望了望奶娘怀里的祯儿,说:“对小皇子也有好处。”
我听着不禁心里一惊,又想起那日用膳时陛下所说的话……看来这回我私下见赵挚的事触到了陛下的逆鳞了。上次皆是因为王家的事一时乱了心,确实有欠考虑,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不管怎么说我做的事都算不上悖逆,我也是一心为了陛下好,希望陛下能明白。
往后数月赵彦卿都在户部当差磨炼,我也一直没再见着他,只知道他差当的不错,陛下也很满意。看他那么争气,我也算松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新年后,月宛国又有使团前来,这回带来消息:阿勒腾要成婚了,娶的是邻国康居国的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反应是纯熙会怎么想,纯熙这几年都在军营里磨练,我也就是在节日庆典时能在宴席上见着她一面。私下里见面说话可是很久没有过了,想着如今她也大了,说不定想法和当年不一样了。
纯熙是下午来的,我在屋子里就听见她健步如飞,跟马蹄子似的脚步声了。
“纯熙给皇后娘娘请安。”我立即免了她的礼,让她坐在我身旁的凳子上,我将茶点端给她,她毫不迟疑地拿了些点心就嘴里塞,我看着她晒得黝黑的脸和小孩子似的吃相,摇头笑道:“你啊,除了晒黑了,其他的倒是一点儿没变。”
她咽下去一口点心,又喝了口茶顺了顺嗓子,才回道:“好好的我干嘛要变?姐姐今日叫我进宫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知不知道月宛国国王要成亲的事?”
“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怎么了?”
“你——没有点儿想法吗?自从你从月宛回来,阿勒腾每每来信都有问到你,我也跟你说过。你就——没有一点儿——感觉吗?”
“什么感觉?喜欢、爱慕?”纯熙翻了个白眼,苦笑着说:“姐姐,我记得那年刚回来时太后就这么问过我,我当时就岔开了。当时今日,我都是那个态度——没感觉。”
这丫头,只当她大大咧咧的,没成想她还记得那年太后问她的事。我只是好奇,阿勒腾那样模样标致又文武双全的人,纯熙这丫头怎么就没感觉呢?当我追问后,纯熙的回答令我忍俊不禁。
“既然他那么好,姐姐当时怎么也没喜欢上他?”
我这纯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来纯熙和阿勒腾是彻底没戏了,想起这两年阿勒腾在信里旁敲侧击试探她心意的话,我不免觉得真是有些可惜了。不过看看纯熙为自己理想的人生奋力拼搏的样子,我又觉得并不可惜,左不过是他阿勒腾的王宫里少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王后,但沙场上却因此多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女将军,值!
和纯熙说完阿勒腾的事,我又想起王诗钰,便顺嘴提了一句。
“你诗钰嫂嫂,进门了还怎么样?听隽殊说她变了许多,很是贤惠了呢!”
“是变了不少,自从嫁到大伯家,就收敛了性子,看那样子是定要做贤妻良母的了。说真的,若不是之前了解过她,还真以为她本来就这么温柔。”
“看来隽殊没骗我,这下我就放心了,改日叫她进宫来,我欲将从前的事与她和解和解。”
“那是可以,最近王家出了事,她更是比之前还温和从顺了许多,都有些——怎么说呢?”
“都有些什么?”
“都有些软弱了。”
纯熙离开后,我独思默想许久,任凭我怎么想象都无法想象得出从前在王府嚣张跋扈、动辄打骂下人的王诗钰会一下子变成纯熙口中有些软弱了的妇人。难道关于王诗钰,我又忘记了些什么?
王诗钰进宫的时候我特意让林谙去宫门口接的她,等快到福禧宫的时候,林谙先进殿通报。
“你看她怎么样?”
“说不上来,刚开始还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但是后来和奴婢说起话来时倒没有唯唯诺诺的。”
“……知道了,宣她进来吧,一会儿你们都出去。”
“是。”
王诗钰进来时眼睛一直盯在地上,行礼请安好似扯线木偶。看着不太诚心,不过我也不在意。心里倒是一喜,她还是那个王诗钰,我没记错。
“在袁家可还好?”
“一切都好。”她仍是不看我。
“那就好。今日叫你进宫来,不为别的,叙叙旧罢了。”我端起茶呷了一口,也不看她。
通过眼睛的余光好像看见她微微抬了一下头旋即又低了下去,欲说未说。
“本宫知道,从前的恩怨太多,说起来大家都尴尬;况且,本宫也早与你们断了关系,如今王家倒了,本宫找你叙旧倒像是故意来嘲讽你们看你们笑话似的。”
“……”
“从前的事,本宫想让它都过去。王家没了,本宫和王家的恩怨也没了。听说你也变了许多,也不是从前那般样子了,本宫想是时候让一切重新开始了。你说呢?”
“……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别无二话。”
“你——这么挡着,一切能重新开始吗?”
只见王诗钰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半直起身,目光仍然投向别处,道:“娘娘是国母,与罪臣王选并无任何关系,何来重新开始一说?”
“你一定要这样吗?”我冷笑道:“都说你嫁了人一改往日之泼辣,变得贤良起来,王家出了事后你为人更是谦卑谨慎以至于都有些软弱了,怎么今天到了本宫这里,就‘原形毕露’了?”
“……”王诗钰沉默不语,我看得到她攥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身子。我叹了口气,让她起来。
“本宫知道你不相信本宫。也是,从前在王府的那些日子,如今想起来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这样的恨,足够让本宫在王家出事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是添油加醋,好让陛下判王家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说着我停下乜斜了一眼王诗钰,她早已面色铁青。
“你应当知道,王家没有遭此灭门之罪的原因是什么吧;你也应当知道王家人在牢里好好的没被人斩草除根是为什么吧;你更应当知道你如今还能好好地当你的袁家少夫人是为什么吧?”
王诗钰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我,红了眼眶。我看着她,慢道:“本宫说这些并不是想向你们昭示本宫有多么宽宏大量,也不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你们。”
“本宫想与你和解,与王家和解,也是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本宫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被轻视被嫌弃的王家庶女的阴影下,也不想再因此感到自卑,更不想因为这份过去永远可怜自己。”
王诗钰又默默低下了头,我起身走到她身边,犹豫了几秒,我还是把手搭在了她身上。
“如今看你也不是从前那样了,本宫想这是上天给予本宫与过去和解最好的机会。若你能敞开心扉,本宫以后还是以长姐之礼相待,如若不能……今日就当没来过这里吧。”
我正欲抬手走开,王诗钰的手突然抓住了我,她抬眼与我对视,眼光闪烁,犹豫半晌,终于说道:“谢谢。”说完我清晰地看见她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这天晚上,睡梦中我再次打开了诗蕊的记忆匣子。梦里,五六岁的诗蕊和诗钰一起打闹,他们那样亲密,笑得那样开心,好像亲姐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