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七秒,我的人生七年
作者:唤君笔斓 | 分类:古言 | 字数:3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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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俗人
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福禧宫,京蕙林谙他们俩就立在门口等着我,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跑过来扶住我。进了屋,我斜倚在暖炕上,他们两个看着我又互相对视了几眼,似是有事瞒着我一样。
“干什么呢?在本宫面前都这么鬼鬼祟祟的了?”
林谙给京蕙使了个眼色,京蕙很不情愿地开口说道:“那个——娘娘,奴婢们听说了王大人的事,知道——知道娘娘心里不好受,娘娘别担心,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一定不会太为难王大人的。”看着他们俩那么诚恳的样子,我都气笑了,他们都一样,以为王家现在遭了难了,我肯定难受。我真是纳闷儿,明明都知道我与王家早已断了关系,怎么还都觉得我会为此伤心难过?
心里正嘀咕着,外面有人来了。我让林谙出去看看,过了好一会儿,林谙才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衣裳。
“外面是谁?怎么不进来?这衣服干什么的?”
“回娘娘,这是奴婢为后日出宫赴宴准备的行头,方才是司衣司的宫女过来送衣服的。”
“你这都是男人的衣服,怎么你还打算后天女扮男装过去?”
“不然呢?难道娘娘想以真实身份示人吗?”林谙惊诧道。
我摇了摇头,说:“哪有,咱们到时候等人差不多都散了再过去,打扮成一般富贵人家的妇人即可,犯不上还女扮男装的,你瞅瞅咱们这声音、这耳洞,哪样不露馅儿?你当人家是傻子啊认不出来?到时候反倒是惹人疑心呢!”
“那——咱们就这么出去见陌生男子……奴婢怕……”林谙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我白眼一翻,指了指她道:“你啊,本宫还以为你真是个英豪呢!怎么也这般死板保守起来?本宫是正经赴宴,和他也是大大方方见面,怎么就让你说的本宫好像是偷情一样!”
京蕙连忙打岔道:“娘娘别生气了,不怪林谙这么想,奴婢也是这么担心的。平日里赵嬷嬷总是教导奴婢们要少和外男来往,懂得避嫌,我们也是刻在心里了,刚才也是不知不觉忘记了娘娘和我们是大不一样的……还求娘娘不要怪罪林谙了。”
京蕙说得温和柔情,我气也消了大半。我看着林谙惶恐不安的样子,笑道:“好啦你担心的也没错,不过本宫是不在意这些。这些衣服收着去吧,改日咱们什么时候出宫溜达时再穿。”我转头对着京蕙吩咐道:“你去库房里挑些东西出来,明日带去诚亲王府上。记住,什么金啊银啊宝石什么的一律不要,挑一些新奇高雅的。”京蕙和林谙领完命就各自出去了,我又叫赵嬷嬷把祯儿抱了进来。
祯儿体格弱,大冬天里轻微着点儿凉就咳嗽,偶尔还发个烧。我不无忧虑的问赵嬷嬷:“祯儿一受凉就咳嗽,秦让怎么说的?”
“秦太医说小皇子胎里不足,生下来身子骨就弱,现在又还小,小病小灾的多。慢慢养着,等养大了些,就会好起来的。”
我听了略思量了一会儿,说:“嬷嬷,你让祯儿的奶娘们明日都搬到福禧宫来,你好好看着他们。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子公主都是因为奶娘在外面染了病然后被传染致死的,咱们都得警醒着些。”赵嬷嬷应声答应。
到了去诚亲王府赴宴的日子,我还是一个字儿没跟陛下说,他反正忙着王家的案子也一直没来后宫,我想着和林谙快去快回也没什么。
京蕙给我梳完妆,林谙正好也进屋来。我看着她不禁和京蕙相视一笑,这丫头,跟我也出过宫,从没见她像今天这样用心打扮过。我笑道:“走吧,别让人家小郎君等得太苦!”说完我哈哈一笑,京蕙也掩面噗嗤一声,林谙这才反应过来我们是在打趣她,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去诚亲王府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诚亲王府里的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我到的时候,秋筠正在门口等着。我一下马车她就过来搀扶着,说:“王爷还在陪赵公子说话呢,妾身想若是打断他们让王爷到这儿一起等娘娘怕是会引起赵公子疑心,坏了娘娘的事就不好了,所以就没让王爷来迎接娘娘。”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说:“你考虑得很周到,今天除了你们夫妻俩没人知道本宫会来吧?”
“娘娘只管放心,除了我们再没人知道的。这时候宾客基本上都走光了,剩下的都不认识娘娘,一会儿啊他们也见不着娘娘。”我又点了点头,在秋筠的陪同下进了内府。
和秋筠坐了坐说了会儿话,诚亲王突然过来了,向我行礼道:“臣弟给皇嫂请安,那赵彦卿现正在园子里散步,皇嫂可去‘偶遇’结识。”我指着诚亲王对秋筠笑道:“本宫可记得他以前没那么会说话的,还‘偶遇’,指定是你教他的!”秋筠听了也笑了,边笑边摇头。
我带着林谙就往园子里走去,没走几步,果不其然就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赵大才子。看背影确实一身正气,身子不算单薄但也不魁梧,个头儿也不高不矮,这看背影确实除了腰身挺拔啥也看不出来。我一步步走近,他却不知为何就是不转过身来,到最后没办法还是我让林谙先开口。
“是赵公子吗?”那人听见林谙叫他才徐徐转过身来,等我定睛一看,瞳孔瞬间放大,心下思忖道:这个人怎么——怎么那么像——像千晔哥哥。容不得我多走神,他早已走到了我面前,施礼过后他看着我,我目光呆滞,他问道:“请问夫人是?”见我不回答,他又看向林谙,林谙看我呆住了心下也有点慌了,所幸她还算沉着冷静,连忙回道:“我们夫人是王妃的好友,今日也是受邀过来参加宴席的,方才是在园子里随意走走,碰巧遇见公子,打个招呼。”
赵彦卿一边点头一边看了看我,先是疑惑,而后又笑脸相迎,说:“原来是王妃的朋友,失敬失敬,在下赵彦卿,是诚亲王的朋友。”此时我也回过神来,看着赵彦卿笑道:“早听说赵公子是个大才子,今日特意来见识见识,不想今日人多的也没机会跟赵公子说上话。这会子碰上真算是我们的造化了。”
我这话没什么毛病,只是我总是紧紧盯着他,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谦虚道:“夫人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连个功名都没有,哪能称得上是才子啊,都是大家过分抬举了。”我嘴角轻翘,清了清嗓门道:“赵公子不必谦虚,有才又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哪天遇上个伯乐,赵公子就能一步登天了。”最后四个字我说得格外慢些,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震,又仔细看了看我,对视几秒后便换他好意邀请我们与他一同在园子里走走。
“赵公子年轻有才,怎么不去考科举走仕途呢?”
“不是没考过,只是,不怕夫人笑话,总是名落孙山、不得中榜。许是——我天生就没有这命吧!”
我乜斜着眼看了看他,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才子就是这样,样样精通就是科举不通。所以我常说,这科举选拔人才也往往有沧海遗珠的时候。”
“夫人——夫人真会宽慰人心。”
“我倒也不是宽慰你,只是说出我自己的理解罢了。我虽是个女子,但也读过几本书,略通些文墨。虽说没什么大学问,但看事看人我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赵彦卿突然停住了,拱手问道:“不知夫人是哪位大人的……”
我摆了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大官的夫人,我只是宫里的一位女官,早年在太后身边服侍过,所以与诚亲王妃是旧相识。”
“原来是宫里的女官大人,失敬失敬!”
“好了赵公子,这下你可以安心和我说话了吧?”我看着他突然紧张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表面上还是得装着不苟言笑。
“赵公子啊,听闻你文武双全,不过今后若是还想走仕途,可不是靠写几首诗画几幅画就能行的,做官要的可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
“……夫人说笑了,我自知今生已是与仕途无缘,所以如今只想安稳度日。”
我停下脚步,看着赵彦卿,他却看向远处,若有所思。我轻笑一声,似是嘲弄:“若真想安稳度日,又何必到京城这世间第一烟柳繁华地来搅和呢?去那白云深处、茅庵草舍修养身心、隐逸世外岂不是更好?”
原以为赵彦卿会为此羞愧语塞,谁知他竟爽朗一笑:“夫人轻言细语间都是暗刀啊,换别人,早被扎透了。不过——我不是,我可不是想玩什么终南捷径的把戏,我只是在努力过上我想要的生活而已。”
“我到京城来与众多名门之士相交确实是为名利,对此我毫不羞愧。一个人拥有一身才华,可以选择科举一朝得势;也可以选择将其深埋大山里,广撒天地间,自娱自乐,超然物外、一生清白;亦可像我一样,用其谋取名利,过上富贵奢靡的俗世生活,在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中了此残生。这都是选择,选择之间的高低贵贱有世俗的道德标准,可是就生命本身而言,人生并没有标准。”
听到这番话,此时的我觉得这个赵彦卿似乎、确实、真的有些意思。
“看来你还是个酒色之徒,大俗之人。”我笑道。
“夫人说对了,我就是个俗人,一个有点本事的俗人,我做不了庙堂之上的权臣高官,但也做不了晶莹如雪的山中高士,我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我坚定不移地执行我的选择,然后得到我想要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想。至于别人的赞誉毁谤嘛,我从来就是一笑置之。”
“赵公子真是——俗得清高啊。”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赵彦卿看见我笑得如此豪放,也不免一惊。
“赵公子,过几日我还会来,你抽空写篇时政文章给我看看,若是写的好,我可以帮你直达天听。”说着我眉眼一挑,赵彦卿一下子愣住了,林谙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躬道谢。
临走时,我正色对他说道:“你是第一个告诉我,人生并没有标准的人,也许这句话让你走出了科举失利的迷茫困顿,这是好事。只不过,没有标准的选择不代表你就能没有标准地活着,人世还是有人世的法则,你若选择在人堆儿里混,就一定会被法则标准所左右。所以,别把人生想得太没有边界,否则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迷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