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绿洲面积不大，众人分散搜索，仅仅半日就把整片绿洲查探了一遍。

重新汇合时，利露帕尔栖身的魔瓶变得更亮了一些，气息愈发强大，但声音却愈发迷茫。

“菲莉吉丝姐姐没有说谎……我的女主人，她的确不在这里……但我却寻找到了我的碎片……”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他骗了我们，骗了我们所有人……”

荧和婕德面面相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一个古老的契约取消了……我想……我自由了？”

利露帕尔的声音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似是痛恨，又似是释然，“很久很久以前，沙海的王曾向我们承诺，花的女主人沉眠于此，终有一日会从这里醒来……”

“我们相信了他的话……作为花神眷属的我们，转而与他签订契约，效忠于他。”

“或许就是在那时，菲莉吉丝姐姐放弃了镇灵的身形，将自己封锁在黄金的机关中，守卫着女主人的陵寝……”

“而我……我被选中，去寻找一位贤明的凡人，在沙之王沉睡时管理他的国土。”

“沙之王说，凡人的王应当如先知一般统领迷惘的民众，如同牧羊人统领羊群……”

“我在沙漠中徘徊，我找到了那个人……或者说，我爱上了那个人……”

“奥尔马兹，我的爱人……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牧童，却拥有人类最美好的一切……谦卑，诚实，英勇，公正，智慧，怜悯……”

“我帮助他推翻了暴君胡瓦斯特拉，建立了横亘整个沙漠的强大帝国……”

“我曾以为他会是超越凡人的伴侣，我愚蠢地爱上了他的双眼……但为王的虚荣和自私终究攫住了他……”

“他与朝生暮死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只知徜徉在征服与迫害的迷梦之中，以流沙为地基搭建宫阙……”

“他背叛了我……是的，他背叛了我！”

长久的沉默后，丹羽的声音响起。

“于是你谋害了他，还有他的三代子嗣。无数帝国百姓被鲜血淹没，沙漠帝国也就此烟消云散……”

“没错，是我做的。”利露帕尔平静地说道，“这就是镇灵对于背叛的复仇，三倍的复仇，由父及子，绵延三代。”

看着表情复杂的荧妹，还有害怕到发抖的派蒙，丹羽摇头讽刺道：“奥尔马兹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你也不是。奥尔马兹令你失望，你杀他全家也只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百姓何辜？你的复仇之后，沙漠陷入长达千年的混乱和内战，直至凋零退化到如今的地步……沙漠百姓有你们这对卧龙凤雏，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利露帕尔冷笑道：“的确，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也因此受到了沙之王的惩罚，你怎样嘲讽我都无所谓……你也有资格嘲讽我，毕竟你的贤名举世皆知……”

“但是年轻人，我的奥尔马兹在年轻时也有着不逊于你的贤明，但他最终还是被权力所吞噬！”

“权力啊……这种东西就像是甜美的慢性毒药，任凭再如何强大坚韧的灵魂，都会被它腐蚀……你也不会例外的。”

“当你老了，肌肉开始无力，皮肤开始松弛……当你开始沉湎于往日，开始为鞭笞人民所取得成就沾沾自喜……呵呵……希望到了那时，你还能记得我和奥尔马兹的故事，记得你今天对我们的评价！”

婕德悄悄看向丹羽，却发现丹羽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反而真诚地点头道：“的确。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类似你和奥尔马兹的故事，我曾读过无数……凡人自有其局限，为力量局限，为寿数局限，为情感局限……超越自我何其艰难。所谓盛极而衰，自然之理，历史周期律直到……也是一个未解难题呢……”

说着，他又看向了荧妹，“或许当初帝君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退位让贤吧？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事不吝更迭，文明方可常新，这是帝君对璃月三千七百年历史交出的答卷……而我作为他的继承者，也一定会交出对得起历史的答卷。”

“荧，帝君说你是见证者，也请你见证我的誓言。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也像奥尔马兹一样，变得昏聩而自私，请你一定要向我亮剑！这是你我在此立下的契约，天地共证！”

荧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虽然我不一定你能打得过你。”

丹羽哈哈一笑，“那可不一定……不过到了那时，你可别学利露帕尔，迁怒于无辜之人哦！”

利露帕尔闪烁了片刻，似乎想要看出丹羽所言是否真心。

良久，她终于叹息道：“你与奥尔马兹很不同……或许你真能做到有始有终吧……”

丹羽微笑摆手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接下来怎么办？大家有什么计划？”

利露帕尔摇晃了一下身体，“我的心愿已经达成。我的女主人不在这里，大主人的契约也已经取消，数千年来我第一次享有了自由的意志……我想独自安静一会儿，想想今后去往何处。”

婕德指着远方道：“刚才探查这里时，我找到了一块好地方。我想把母亲的笔记本和父亲的战斧安放在那里……我一个人就好。”

荧和派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想做的。

丹羽点头道：“我也想独自去湖中心看看……既然如此，大家就暂时分散行动吧！唔……这里的力量会使人心情安宁平静，但时间久了或许会有妨碍，大家注意不要到太过偏僻的地方去。”

说完，他举步向前，埋入了湖水之中。

凝固的水如镜子般光亮，稳稳地托着他的身体。很快，他就来到了湖中央的小岛上，看到了安放在此处的三座椅子。

见四下无人，丹羽缓缓松了口气，将神魂沉入意识宫殿，果然看到了默然伫立在宫殿中央的大慈树王。

他与该隐、马科修斯、迭卡拉庇安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缓步上前。

“殿下？”

大慈树王回过神来，缓缓扭头，露出了一个略显落寞的笑。

“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娜布·玛莉卡塔……这里原本是我赠予她的花圃，如今却成了她没有尸骨的坟茔……真是讽刺啊……”

丹羽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抱歉，殿下，我现在没法给您太多缅怀故人的时间……刚才进入永恒绿洲时，我就感觉到了一丝……一丝深渊的力量。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