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棋中人
作者:耳叔 | 分类:都市 | 字数:3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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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郭仁爱办喜事儿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今天是紫杉乡郭家村的好日子,农历正月初八,本不该强调,但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好赖是过完了大年儿和小年儿,也吃过了年中的美味儿,不算是辜负人生的一个日子,至少年以前的劳动和收获是画上了句号的。
微风抚摸着黄土高坡上的每寸土地,蔚蓝的天空,艳阳高照。鞭炮声,吹鼓声,欢呼声,谈笑声,娃娃们玩耍时的逗乐声,此起彼伏,混成一片,到哪儿,都是依稀可见的喜庆,到哪儿,都可以闻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郭仁爱今天出女子,往日清冷老旧的土窑洞,如今却风光了一回,到处贴着大红喜字,一些代表主家的人们在锅灶上忙活着,郭平毅的祖母郭王氏大腿盘着二腿,坐在后炕锅头,银白色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用没上色的竹簪子簪着,显然是用篦梳梳过的,还放了不少唾沫呢,鸣啾啾的。
这个老太婆像是很久没张嘴了,憋了几肚子无用的话,她双手放在屁股下面捂着,没完没了的重复着一句:“出嫁好,出嫁好啊,往后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好活了……”
郭仁爱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的确良布料的中山装,左躲右闪的,生怕有谁碰到自己,沾上灰尘,倒上油,弄脏新衣裳,看到婆姨郭赵氏拿着个锅刷子,围绕着锅台,转来转去,便冲着她喊道:“你拿着锅刷子挠逑啊,赶快换个干净衣裳,家里自有主家安排打扫,一哈迎亲的人都来了。”
郭赵氏怔了一下,将锅刷子丢在锅台上,进了后窑。
后窑里,两个送人婆姨正在给郭平蕾装扮,郭赵氏也顾不得看女儿的妆容好不好,着急的爬上炕,在一个老旧的,红色底子上画着鸳鸯的木质双开门柜子里,找出一个蓝色包袱。
包袱里 有两个大红色底子绣着龙凤图样和鸳鸯戏水图样的新被面,从被面的下面拿出一条崭新的蓝色裤子,还有一个格子布衫,包好包袱,换上衣裳,将头发用大梳通,篦梳整理细腻,盘起来,照了照镜子才算完事。
前窑挤满了来帮忙的主家们,有的在锅灶上忙活着,有的切肉洗菜,有的往硷畔提的到干水(脏水),有的圪蹴在地上削土豆,还有的站在地上边抽烟边拉话,你一言我一语的,要拉话都得扯着嗓门儿大声的喊才行,没人会怕把这老旧的土窑洞给震塌了。
郭仁爱不喜这样的场面,出了院子,院子西北角搭着用木板和钢材做的临时架子,几个婆姨在洗碗洗菜,热腾腾的水气映衬着她们的欢喜。
太阳暖意不足,刮着细风,冷飕飕的,那几个婆姨的手还是冻的红通通红的,毕竟是数九天儿,也是这几年光景好了,人们能吃饱饭了,那手都肉乎乎的,活像几个红猪蹄子在盆子里来回摇摆呢。
除了家中老祖宗郭王氏住的主窑和郭仁爱住的两孔窑外,另外两孔窑里—这是郭仁保以前住的老窑—摆着四套桌椅板凳,桌椅都是从大队里拿的,这是庄里规矩,不管喜事还是丧事,大队都无偿提供。
锅灶也是大队上的,家里的几个锅用来蒸馍,外面的公用锅灶用来煮肉,炸糕,做粉汤。
南面的倒坐里是牲口的居所,还有一些牲口平日里的吃的干草,以及干农活要用的家伙事儿,因为匆忙,并没有收拾,显得有些杂乱。
娃娃们手里或拿着炸糕或拿着洋糖开心的在院子里的人群中间到处乱窜。
东北角磨盘旁边,炭火烤的红通通的,边上没红的炭火,青烟直往外冒,旁边坐着的是吹鼓手们,吹打了一上午,他们也乏了,无精打采的伸出手烤着火。
郭常易是个爱热闹的,一看这样沉寂的场面,他这个当主事儿人的脸上自然挂不住,便站在院子中央,扯开嗓子喊道:“远近的亲戚们,今天我二叔办喜事儿,一哈大家敞开了吃,家里有老人没来的,登记一哈,咱给送过去。”
说罢,又转向吹鼓手:“你们这是霜打了吗,好好吹打起来,饭马上好了,你们先吃,一哈给你们发几条子好烟,把你们拿手的二人转给大家伙儿唱唱,我们村年轻后生多着了,唱好了下次都找你们。”
话音刚落,吹鼓手们便拿回自己的家伙事儿,离开火堆,站起来打了打精神,两个人拿着扇子便开始了二人转,另外的三个人敲锣打鼓:
大红果子大红果子剥皮皮
人人都说我和你
本来咱两个没关系 唉伊尔哟
好人担了些赖名誉
一朵鲜花生的娇
过路的君子瞧一瞧
有心回头和你交 唉伊尔哟
又怕伤了鲜花苗
高高山上一棵桃
青枝绿叶长得好
有朝一日桃熟了 唉伊尔哟
……
这些简单的台词,别说是专业的吹鼓手唱了,连村里的娃娃们都会,但大家就是爱听,吹鼓手们一场完了,抹掉身上的汗再来另外一场,引的人们都到院子里来看他们唱了。
郭仁爱向来是个不爱热闹的人,清静惯了,也不知道如何去招呼人,便坐在磨盘边儿上,边烤火,边同村子里的老汉们拉起了家常。
郭平毅忙着帮郭仁爱招呼起了人。
村子里的婆姨女子们有站在脑畔上,嗑着瓜子,看着吹鼓手们说唱,也有在硷畔上围成一个圐圙,看郭仁爱新女婿的漂亮车子。
说什么车,其实就是个长着四个轮子的四轮车,买了这个四轮车,就是为女婿跑运输用的,你们可别小看这个四轮车,在当时那样物质匮乏的年代,价格可是天价呢,足足花了七千五百呢,而且七千块全是贷款,要知道,当时多少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三十块,就是不吃不喝的还,不加那些驴打滚的帐,少说也得二十多年的时间才能还清楚呢。
一般在乡下地方嫁女儿是不需要倒贴钱的,但女婿方康需要这个车子做生意,郭仁爱贷了三千块的款,方家人贷了四千块的款,这笔钱都是算在方家头上的,只等日后挣钱了慢慢还上。
“都说二老汉的女子嫁了个好人家,那家里栓栓正正的,后生也是个好后生,瞧瞧这四轮车,咱一辈子也买不起啊。”
“我也见了,看着可活调了,以后平蕾娃再也不用受苦了。”
“别说女子,人家小子也可以着了,说不定这个平毅娃还真能有个出人头地的一天哩,老汉的苦也都没白受。”
“娃娃到是个好娃娃,见人有礼貌,也不怎么爱说话,和郭仁爱老汉一样的老实,只是考了几年大学没考上,说不定不是个吃公家饭的人。”
“你看错了,他叔,这娃娃比郭仁爱强多了,会来事,人情门户做的好,到底是外面读书,见的世面多,我看比他达有出息。”
“你们也别羡慕,那老汉受些什么苦,卖了大牛换成小牛,自己当牛,他和平蕾娃一年打的粮食,比家里有三个后生的都多,除了谁家办事儿能吃几口肉,吃几个馒头,他就是过年也舍不得吃那些个东西啊,人受了多少苦,他将来才能享多少福。”
拉话的几个老汉都是和郭仁爱同辈儿的,现在庄里的大小事情都离不开他们,老的一辈儿都已经老了,他们是中流砥柱,几个人边走边拉话,从硷畔一路拉到院子里。
郭仁爱看到这几位老哥哥,赶忙起身道:“几位哥哥,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迎亲的人刚到,都在窑里坐着了。”
“仁爱啊,你看看,你穿这么俊,那时候引婆姨也没这么体面呀。”
郭仁爱道:“那次是你和我一起去的,那时,我是拉着毛驴,毛驴上放了半袋玉米面,半袋白面,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去的,去了人家还玩笑我妈的针线活不好,你还和他们争论了一番呢。”
“不能和那个年代比了,平毅娃考上了大学,吃上公家饭,你们婆姨汉就更好活了,看看我,一辈子甚也么挣哈,要下了一群女娃娃,么有一个管用念书的。”说话的是郭丛林,是这次出嫁郭平蕾主事人郭常易的老子郭丛林。
郭常易为了要个儿子,已经生了五个女娃娃了,计划生育管的紧,家里被拿的一干二净,可婆姨汉两个死活就是要个男娃,说是一脉单传,可不能在他们手里无后了,倒也是可怜。
这不郭常易的婆姨郭刘氏还没来吗,说是又怀上了,指不定可以生个小子呢!
郭仁爱道:“大哥,好活不好活就是后话了,娃娃们好活比咱好活强。”
几个人边说边来到了窑里,郭常易正和那几个迎亲的人聊的火热,看着父亲进来,突然就静了下来,请了迎亲的人,便开饭了,婆姨女子们帮忙端饭端菜,不当主家的村里人同来的亲戚们围在一起,边吃边拉话,炕上摇骰子划拳的此起彼伏,往日宽阔的窑洞今日却局促了。
娃娃们拿着炸糕、洋糖、花生、瓜子在院子里和窑洞里来回穿梭,边吃边玩,院子内外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