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费了一番口舌才把荣正带到了自己家里。车轮胎被扎破，大晚上的，村子和镇上也没有公共交通工具运行，荣正也确实哪里也去不了了。

跟荣膺打完电话，荣正躺在硬板床上，仍然睡不着。

他想不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邱红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不跟他通气，自己擅作主张地就去追人了，她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邱红和薛晓兰的驾照都是才刚拿到手的，两个新手司机还敢借别人家的车直接就上路了……关键，村长也真的借了。

荣正原本就担惊受怕，又开了许久的车，注意力高度集中，后半夜实在没撑住，坠入梦乡，结果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梦里掺杂着不少之前的事，雷雨夜、葬礼、卧底混在一起，邱红不断地陷入危险之中，而他忽然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荣正是被院子里的狗叫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的，抹了一脑门的汗，心跳高频次跳动下，心情越发地焦躁了起来。

简单吃过早饭后，荣正要求村长给他看看各家各户的欠条。这倒是不难，悦诺在这方面做的很到位，欠条上各种条例和金额都写得很清楚，加上公章盖在上头，也没得作假。

荣正看过一遍叹了口气，这笔钱的确不小，难怪邱红会直接追出去，可是为什么不跟他提呢？

他明明可以动用自己的人脉帮上忙的，那样会轻松很多，最重要的，会安全很多！荣正目光沉沉，周身散发着一股极低的气压，他不怕那笔钱追不回来，他怕的是人出事。

周围几个村子很快也听说了荣正的到来，纷纷组织了好几拨人过来讨债。荣正明白农民辛苦一年不容易，时间又近年底，邱红那头迟迟没有消息，大家会害怕该拿的钱拿不到很正常，但比起理解他们，他更担心的自然是自己媳妇，手机上代表邱红的快捷键已经快被他按碎，温柔而机械的女声却一遍遍提醒着他不在服务区。

偏偏……这些村民堵着他，车子也被毁了轮胎，他哪里也去不了，荣正强迫自己不能再打电话，一切等荣膺到了再说。

荣膺和林芸是下午两点过一刻赶到的。夫妻俩人手头上压根没有那么多的钱，林父紧急联系了银行，终于第一时间取到了，粉红一片的大几万块钱还保持着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崭新状态，散发着独特的又香又臭的纸币味道。

村民们见了钱才终于安心了，有人拿着验钞机和手电筒各种检验设备查着拿到手的钱，确认了好几遍是真的之后，终于换上了笑脸。对于他们而言，拿到了货款，终于能在过年的时候买点好菜好肉犒劳辛苦了一年的家人和自己，这是最大的喜事了。

“邱老板还是值得信赖的，人家去追债了还叫老公来给钱。”

“是呀，这钱拿到手里才安心了，之前真怕邱老板跟她那会计是一伙的呢。”

“谁说不是，我们老百姓，一年到头挣个10块20的都不容易，谁不是提着心在等啊！”

“是呀是呀，希望邱老板顺利追回那笔钱吧，那会计太不是人了！

“恶人自有报应，肯定会抓到的！”

“……”

悦诺，或者说邱红的口碑迅速挽回成功，荣正脸上依旧没有喜色，荣膺带来的轮胎已经被他迅速换上了，只是清账的速度实在太慢，他仍旧没办法出发找媳妇。

荣膺安抚弟弟：“阿正，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我们得讲效率，先等我的人调查清楚了，有方向了才能有的放矢，不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更找不着人。”

“……嗯。”荣正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他也知道，现在谁都联系不上邱红，连她具体到了哪都不知道，只能等，可也正是因为什么也做不了，心情变得更加焦灼了。

林芸已经明白了事情大概，却也无比疑惑，私底下问丈夫：“小红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阿正帮忙呢？”

荣正除了荣膺这个大哥，还有不少其他关系，怎么看都比邱红自己开车去追人更有效率，更能快而准地解决问题，而且荣正和邱红夫妻感情一直无比甜蜜，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回到底怎么了？

荣膺也很茫然：“不清楚，难不成两口子吵架了？”

林芸想象不出来这两人吵架的样子，在她眼里，邱红又美又能干，不仅是个女强人，更是个贤内助，养猪厂的不少好主意都出自她手，荣正又对她和两个孩子都十分爱护，实在是模范夫妻里的典范，他们也会吵架？

当然，荣膺和林芸谁也没有开口问荣正这个问题，眼见着荣正已经焦心如焚，他们再没眼色也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确认公章，双方核点钱数，签字再度盖章，拿回欠条，整个步骤虽然繁琐，但有当地各村村长自发地组织着村民排队，维持秩序，瞧着倒也还算得上有条不紊。

可事情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有人不满足只拿到欠条上的金额，直接大声嚷嚷着悦诺违约了，得赔偿违约金，还得按照天数赔偿他们10个点的利息。

“10个点？你们上哪家银行存钱能有10个点的利息啊？”林芸直接嗤笑出声。

这是打算明抢的架势啊，10个点的利息，按照一千块来说，一天利息100？真要这样赔，悦诺这么两个月白干还得倒贴呗？种植户直接足不出户把中间商的差价都给赚到自己的腰包里？

好大的算盘！

周围也有村民看不下去，帮腔说没有这样的规矩，什么利息的，哪家打欠条也没有这样的说法，何况还是那么高的利息，摆明了坑人。

虽然悦诺结算货款的确晚了近半个月，但事出有因嘛，而且这事情警察都来过村里的，大家之前对邱红和会计可能是串通的担心，也因为荣正来清账彻底没了，所有人都明白了悦诺和他们一样都是受害人。

然而提出要赔偿的那一拨人却不认，直言违约就必须赔偿。

几个村长头都大了。

他们对邱红和悦诺的印象都很好，不仅仅是价格公道，给农民增收了，也因为邱红真的给周边几个村子促成了不少大好事。村长们的渠道和眼界相对都更广，他们知道邱红手里有一个定向种植计划，也想分一杯羹，一旦跟悦诺建立了长期合作，那往后当地的经济水平少说也会猛地涨一大截。

怎么偏偏就有刺头想为难人，放着长久合作不干，只想做一次买卖呢？

违约索要赔偿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但如果什么都讲道理，悦诺一开始也没必要体谅农户们的辛苦，亲自出钱出力给修路，所谓和气生财，互相体谅，悦诺在一开始是奔着带大家挣钱的，这些人现在却想逮着肥羊拼命薅了，不让过冬了。

“你们确定要赔偿以及利息？”荣正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他的脾气并不是对谁都好，这件事是悦诺的员工问题，他们理亏，如果村民要求适当的赔偿，他并不介意，但如果是这样的姿态，显然是趁火打劫了。

对方有些被荣正的气场所摄，到底有贪念，说赔偿不需要多，各家给个200块就行，你们这样的大老板，200，2000对你们而言估计也就是毛毛雨。

“我有这些钱，也的确可以赔偿。”荣正继续冷声道，“但之后，悦诺再也不会到这里收购你们种植的任何一根淮山。”

这句狠话成功让所有村民都着急了起来，这可不行，悦诺的收购价格比之前淮山公司给的高出不少，大家还想继续合作呢，村长们更是焦头烂额地开始两头劝，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忽然一道声音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邱老板开车回来啦！”

与此同时，荣正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熟悉的号码，邱红打来的，荣正手指微微哆嗦着接通。

“正哥，我这边信号好啦！好几天没联系了，有没有想我啊？不过没关系，再过两天我就回家啦，这批淮山还有些问题需要处理，等处理好了马上回家！”

邱红的声音带着雀跃和欣喜。

“……”荣正却如同被冷水浇头浇了个透，“什么问题？”

邱红居然还要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