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看看？

许杰虽说有些疑惑，但是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比起这个，他用手擦掉了脸上的汗珠，反应了过来：“所以……你……”

“随我去吧，想通了这些，我死不了。”阿德南却是重复道，“人死不能复生，公平不可强求，就这样吧。”

他似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沉静的样子和许杰第一天看到的他判若两人。

许杰也是沉默下来，虽然他嘴上说的放下也是好事，但是按照他的价值观，那肯定是不可接受的。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我这么在乎他干什么呢？他不过就是一个半路被我收入剧组的素不相识之人罢了，可怜是可怜，但是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同理心了呢？

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要是如此圣母心泛滥，就算有那心力，也是分身乏术了。

虽然我有系统，但是我的系统又不是这个相关的。能让他进剧组领了这么久的工资，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做了这么多，我真的没有什么亏欠的了，我真的没有什么亏欠的了……

许杰在内心不断重复着，但是这感觉似乎并不会因为他做了多少而改变。好在经过片刻的调整，它也是被许杰给强行压制了下去。

令他感到惶恐的不是问题本身，事实上，这样的想法就是他的前世也是有过的，算不得什么毛病，但是当这感觉随着时间推移不减反增，越发强烈，那可就问题大了。

而随着感知的强烈，他也似乎感觉到了这感受和前世还有所不同。

要说前世对此会感到悲伤或者愤怒、无力，那这一世的感觉就变成了后怕和诡异。似乎有着一个巨大的存在隐藏在他的脑海中一般，这种潜藏在深海中的恐怖感，那是他从未完全感受过的。

也就是说……可能并不是同理心？

那会是什么？

新的发现却是让他更为惶恐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而系统也多次申明并没有相关功能，那必定是超出许杰认知的东西了。

他现在越发觉得，会不会是前世的精神病遗留给了自己。

所以要求医……吗？

不行！这种事情在没有到山穷水尽时不可轻率。

电光火石间，许杰已经做好了决定：毕竟他的灵魂是一个正常人，而且这奇怪的幻觉只不过是让他愣神罢了，频率也远远没有到达影响他正常生活的程度。

而且这感觉……说实话，虽然作为一个正常人那是肯定没有相关经验的，但是在他的感知中，“病发）似乎是有逻辑的，并非一团真正的不可名状。

而症状的最后结果事实上对他来说反而似乎是有益处的：每当他想要将就而降低电影质量时，那感觉就会让他变得偏执，令他不想放手。而当他想要甩开那个讨厌的父亲时，他的内心又会让他留下，哪怕最后是让他吼了对方，那也比撒手不管要好。

“我知道了……”

终于，许杰站了起来。

“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我们以后还能相见吧。”他说道，因为他明白，这多半就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阿德南没有回话，一如既往的，他微微点了点头。

……

出了影厅，许杰果然看见伊西塔还在影院中间的大厅里。她此时正和阿卡什说着话，显然，许杰猜对了。

“你打算参演阿卡什的电影？”他走近了来，不禁问道。

是啊，要是合作者是阿卡什，那肯定就没有那种危险性了吧。

“对。”她回答道，“我打算看看能否饰演女主角之一的前期部分。”

“而后期的部分，我打算先尝试能不能在真正的摔跤运动员中找出来，所以我还不能给你承诺。”阿卡什补充道。

“我明白。”伊西塔点了点头，看样子两人算是商量好了。

一旁的卡拉迪斯也是微微点头：看来他对对方的演技也是满意，也真是很高的认可。

看着几人的样子，许杰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了：一切似乎都是那样完美，他再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了。

“你是在担心阿德南先生，对吧？”

然而伊西塔却是突然道，令得许杰微微一愣。

“我和他已经说好了。”她继续说道，“我给他说：等我以后小有名气了，挣到自己的钱了，我就聘他做我的保镖！若是可以，我到时候也会为他的事情发声。”

许杰听完，也是恍然，随后嘴角也是带上了一丝微笑：原来阿德南口中的“不需要”并不是指自己被遗弃了，而是说现在恐怕是对方来照顾他了，这个小女子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坚强。

似是知道还需要补充，阿卡什继续道：“以前的事情追究起来太困难，但是现在的事情我们还是可以把控的，有我和卡拉迪斯的威慑，应该也没人敢动她。”

“那我可放心了。”许杰总算又是露出了微笑。

……

已经是年末了，今天是许杰他们将要离开的日子。

拍摄装备已经尽数退回，众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

许杰倒是没带什么，也没买什么，因此反而分外无聊。

“时间还早，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再四处走走……这可是个好地方，谁知还会不会再来呢？”

林立走过来说道，此时的他仍然是那一身度假套装，看来他跟着许杰还真是个绝佳的选择，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安逸了。

许杰看他这样，微微汗颜，不过也是点点头：“好主意。”

说出发就出发，他一个人在稍稍式微的阳光下走出了院子，在山路间闲逛。

棕榈树还是高高的，挺拔的身躯似乎从未改变。田间的小路带着微微的泥泞，许杰踩着坚硬的部分一路上去了。

博多岭，高山上。

此时的博多岭已经渐渐有了行人，有人牵着他那瘦弱的羊从许杰身前走过，有放学的学生在议论着他被剃掉的胡子。

由于已经好久没有抗议的民众了，因此这里似乎又恢复了一些人气。虽然不是所有人，但总还是有被吓跑的商人愿意回来。

北风呼啸，岭上时不时尘土飞扬，干燥的泥巴又变回了飞尘。从这里看去，下方的海岸是中国所从未见的蔚蓝，农作物已经收割，但似乎又种下了新的苗种。

许杰似有所想，又是来到了那多层小楼。

他走到了那一扇门前，敲了敲。

“谁？”

“许杰。”

门开了，本以为会看见一片混乱的他微微吃惊：此时的房间内并没有他想象的邋遢，反而分外干净。

阿德南站在门前，也是衣冠整齐，看着甚至比最开始时的样子还要好上不少。

“你……”

“你什么你！”阿德南大叫一声，笑了出来，将许杰给拉进了屋里。

屋内，所有的瓶子都被收拾了，虽说不算是特别干净，但总算也是一个正常人的水平。

“你是来告别的？”阿德南问道，给许杰倒了一杯红茶。

“嘿，你还阔绰了呢……算是吧，今天半夜我们就离开了。”

听完，阿德南也没说什么，只是往茶里加了几颗方糖：“知道你不喜欢苦味。”

见许杰还是盯着他，他也是了然：“怎么，难以置信？”

“是的，这变化有些大啊。”

“想通了就是这样。”

他随意道，摆了摆手。

“我渐渐明白，做这种无用功是害人害己，至于那些账……迟早要算，不过不是此时，不是此地。”

许杰若有所思：不是此时此地？

阿德南继续开口：“你知道我从你的电影里学到最多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吧：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些清算，迟早要进行……我一个人的力量和愤怒是那样单薄，绝没那可能改变这一切，我不是维杰，但是我知道我和他一样是受害者，所能依靠的也同样是那些有着正义感和同理心的人们，因此我更不能将受害者的名声给搞臭了。”

“所以你是想……名声和能力至少占一样？”许杰似是有所体悟。

“嗯……算是吧。”他不置可否，“但是最重要的是，复仇是需要实力的，就像维杰，他的才智是我所不具备的。但我从他的经历学会了一点，既然我想要靠人们实现，那就不能削弱他们，甚至得罪、绑架他们。……复仇的种子已经种下，只需要一个契机，我相信总有人愿意旧事重提。”

许杰听完也是微微惊讶：是啊，实力才是对抗中的决定性因素，没有能力的情况下既然要依靠集体那就不要拖累集体。国际关系风云变幻，等到哪天印英关系出现冲突时，他这么一个轰轰烈烈闹了一年、强迫警察都搬走还被中国导演拍电影来宣传的案例总会有人愿意拿出来说事的。

阿德南喝了口手里的红茶，道：“是的，它教会了我如何借势，这次拍摄也让我有了伊西塔和她的承诺，这才是我唯一可能的复仇。”

两人沉默了一会，忽的又是渐渐笑了出来：许杰总算是明白了。

看来阿德南有了自己的对策。

是啊，借势，若是人们需要的是一个故事，我便提供一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