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室内，没有人首先开口，他们知道这必定不是一个好消息。对于这一证言，许杰暗自思考着。

不得不说芙洛拉说的没错，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证词，它能够回答警察近乎所有的疑问：

首先，林山本就混迹于影视圈，有此情况在不考虑了解他个人人品的情况下确实非常合理。证词似乎也正好说明了钱万这个律师抛弃可观的前途而成为了亡命之徒的原因，如此人物行动的合理性也和理论一致了。

其次，它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在反侦查方面做的如此严密的毒贩会在这种完全不符合他的安全的地方进行交易，以至于被毫无还手之力地关入警局，从而处于完全被动的情境中。

最后，它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胖子顾客会如此混乱、不定。因为他也没搞清楚情况，只知道钱万是在以报警威胁林山，所以他只能大概猜测林山是毒贩。至于最开始的谎言，大概是他也意识到他们找来自己不是为了交易的，因此想要尽量撇清关系。

除此以外，大量经得起推敲的细节充斥在这个证词中，很多都是来自于公安部门本身。比如林山和林立正好可能和钱满的悬案有关，他们拥有充分的动机和作案空间。而从这个动机正好就可以推导到钱万的动机，并以比如林山的假证词的方式隐蔽地表现出来。又比如他也对自己的贩毒行为供认不讳，但只是情况变为了被胁迫状态下进行的，这也与他的不正常行动不再冲突。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故事中逻辑自洽，再加上他们塑造出的毒贩林立的形象，罪名就能直接给林山一家戴上了。

而最为绝妙的是，林山根本没有反制的手段，因为最核心的证据，林立，此时还在他们的控制中。林立此时和林山他们是事实上信息隔离的，他现在甚至可能还连林山和钱万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这时候他们用点手段强迫林立去帮他们做事甚至将他包装成为虚假的制毒核心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因为他还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毒贩的真实身份他们自己之间也不清楚，如此原本的制毒核心便可以毫无声息地来个偷梁换柱，至于小杂鱼们那献祭了也就献祭了，真是……好一手弃车保帅！

而林山许杰一行能怎么阻止他们呢？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林立在他们手上，而他们的窝点在哪还迟迟找不到。

如果把事实说出来呢？那你如何解释那些已经被这个证词修饰地相当完美的疑点？为什么精明的毒贩会在选择交易地点上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为什么前途无量的钱万会莫名其妙地走上犯罪的不归路？林立被钱万欺骗的证据在哪？为什么认定欺骗的人是钱万？能回答哪个？

一个都回答不了。

这些疑问警察自然也一一调查过，但显然都没有找到可信的证据。所以许杰他们想要自己回答恐怕只会更难。

原本以为必赢的局，结果现在来看，若是让对方说出这个证词，那林山岂不是来了个两极反转，直接落入必输的深渊了？

完全不可接受！

“我想他们应该也不一定能想出这种证词，芙洛拉小姐也说过，这个需要灵感，对吧？”

好一会，许杰弱弱的声音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就是！这样完美的证词哪有那么容易想出来？这还不是芙洛拉的聪明、努力加上灵感才得出来的，那朱云峰必定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哪有那么多精力去为钱万弄出一个这样的证词？”

徐志远赶紧附和道，他们实在想不出解决的方法，如此朱云峰想不出来这证词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至少在他看来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但芙洛拉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我必须告诉你们，他能想出这样证词的概率可不小。其实这整个证词都是围绕如何让钱万原本的核心证词：也就是林山才是毒贩这个事情坐实来考虑的，这样很容易就能往将林山相关的人和毒品关联的方向考虑，而到这时大概率就会想到林立。至于其他的细节那确实可能不同，但最为棘手的点是很容易想到的。只要他们抓住了这点，那就是抓住了我们七寸。”

芙洛拉流利地用出了一个中文的比喻，但是现在许杰三人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个了。

怎么办？

逻辑简直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而现在芙洛拉告诉他们这样情况的概率可不小，如今的林山就像在经历一场俄罗斯轮盘的豪赌，赌对方到底能不能打出这发必杀的子弹。

但是，凭什么？！

林山才是受害者！林立才是被绑架的人！而现在，他们有相当大的概率被判有罪，被迫背上他人的罪孽！

许杰现在有些后悔，也许他当时就该提醒林山不要逞强，直接花大价钱请私人侦探和私人律师，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许杰的手从桌上拿开了，他躺到了椅背上，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现在才真正地理解了正义的可贵，它从来不是等来的，稍不留神那些龌龊之辈就会将它夺走。正义的实现也许从来不是他想象中那般的理所当然，哪有什么天生的正义，只有为此负重前行的勇士。

他想到了自己的剧本，想到了故事中的托马斯夫妇，他们为了那渺茫的正义倾尽了一切。在没有亲身经历之前，他从没有感到那是一种多么伟大的精神。

但现在，他感到的只有深深地无力。

“可怜的林山……至少我们应该把这些推测出来的东西告诉他，剩下的……愿祖宗保佑他。”

杜水申很是伤感地说着，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办了，只能为老朋友的经历感到难受。

“我们不能这样。”

许杰喃喃道。

“芙洛拉，你知道怎么办吗？”

“要是我知道，我就不会将你们三个全找来了。”

芙洛拉仍然镇定地说道，她显然也对于这个结果很难过，但是还没有完全放弃。经历过各种官司的她知道：万事皆有可能。

何况，这个证词只是相对钱万的证词更为可信，但也不是毫无漏洞。它同时也有大量的、不可证实的内容，只要林山能够说出一个不像现在这样满是漏洞的、如同喝酒喝多了编出来的缝合怪证词，至少稍微好些，那判决自然也不会武断。

真话被如此形容，也真是讽刺。但有时事实就是在直觉上不讲逻辑的，就是如此魔幻。

听罢许杰也是有些失望，但是他也不怪芙洛拉，能够找出这样巨大的漏洞，他感谢对方都来不及呢。

“没事，能够做这么多，也真是谢谢你了。”

许杰点了点头，对方也回礼。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为此找出相应的对策。我相信只要是人的造物，就必定不是毫无漏洞的。林山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弃她于不顾。近期的休息时间就取消吧，我会尽力而为，希望芙洛拉女士也可以提供帮助，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定报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