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南宫峰若起了大早亲自检查护送队伍，将一应马匹车辆辎重检查了遍才放心。

“哼，还真是贴心啊。”石阡在一旁瞪着他，眼下两片青黑极显其不满。

南宫峰若转头看她，“你为何如此早？”

“你还说？要不是你我能愁得一夜未眠？”石阡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想冲上前，被扶桑拦了下来。

“早早回都长公主也可少些忧愁，你也可早回去做你的郡主享福，有何不可？”

“哪里可？”石阡推开扶桑，“我稀罕那什么破郡主吗？本守将志在护国，这么些年在西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一句派我护送王女回都就给我打发了。”

石阡气不打一处来，“我回去了还有可能再回塞吗？”

“不可能。”南宫峰若利落干脆回道。

“你！”石阡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心里堵着气怎么也骂不出口。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石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扶桑，指着扶桑要求道：“行，不让我回来也可以，他得跟我走。”

南宫峰若抬眼看向扶桑，又转回来睨了她一眼，“你现在是以郡主身份还是以守将身份？”

“我……”石阡迅速在心里进行一番权衡，傲气道：“本郡主要求他跟我回去。”

这不就接下了郡主身份，南宫峰若暗暗笑了声。

见他不应话，石阡深吸一口气欲再要求，却被南宫峰若一句“可以”给呛到脸红耳赤。

“什……什么？”石阡重重咳了几声，语气也柔了下来，“你……答应了？”

南宫峰若点点头。

扶桑本就被他安排在护送队伍之中，当然会随她一同回去。

“但能不能让长公主和侯爷答应、让李雾退婚，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还有，城南军营是本将接管的地域，暂时缺了一个主将，在本将回去之前你暂代。”

石阡顿时喜笑颜开，几步上前抱着南宫峰若的胳膊蹭来蹭去。

“早谋算好了不早说。”石阡激动道：“早说我就不冲你吼了。”

南宫峰若嫌弃地抽开她的手却又被她拉回去继续抱着，脸上不时也展开了几分笑意。

那笑意没挂多久，南宫峰若一抬眼便看见站在角落沉着一张脸看向他们的李雾。

“李公子。”扶桑接到了南宫峰若的眼神，率先开口唤道。

李雾沉着脸走向他们，眼神落在抱着南宫峰若胳膊的石阡身上，尽是怒意。

“将军。”本着礼数李雾向他躬身一礼，又警示道：“男女终有所不同，将军是懂礼之人，定也知外男不可近女身，现下怎可如此行事？”

“怎么了？”石阡本着想气死他的心思紧紧抱着南宫峰若的胳膊就是不松手，笑脸回道：“李公子不也是懂礼之人，怎就日日不当自己是外男来骚扰本守将？”

“我岂能与寻常人等一般？不说你我即将成为夫妻度此一生，便是在离都之前长公主与石侯便嘱托我来教导你循礼之事，这虽本不该由我来做但思及二府之亲便只能应下了，如今你岂可以此来消遣质问？”

李雾气得双眼怒瞪，心中满腹经纶却也知与她说也不过是对牛弹琴，反倒也不想以那文人志士的言谈与她对论。

“你日日不与我学好便是染了这边塞之气，本就该早早回都去去这血腥气。”

这话一出不仅石阡不干，南宫峰若眼里也有了些怒意，扶桑更是挡在石阡面前抢先开口论道：“若如李公子如此说得，这边塞血腥气为何来的？便是为了护着你们这些只知道文绉绉谈论的文人志士，这反倒是个错误了？”

“我可未曾言错。”

“你是没说错没错，但你侮辱了石守将护国保民的忠臣之心，更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日日在沙场拼杀、日日夜夜浸着血腥气的边塞将士。可若没有身上满是血腥气的将士，此刻还有你说这话的机会吗？”

李雾自知理亏，却不停嘴道：“若无战争便没有血腥，这是你们该反思的。”

“反思？李公子是觉得我们无故挑起战争不成？”

“不是吗？”

“是个屁。”石阡忍不下去了，“此前尊你是个文人，阿父阿母的一时糊涂定了这亲害你我不得安宁才好声好气与你说话，倒不怎么看出来你原来是个思想如此迂腐又是非不分之人，日日只知道嚼着你那一肚子的墨水来说教就算了，如今还用你那无用之论辱没将士们的肝胆，你有何资格？”

“你！”李雾憋得一脸通红，嘴硬道：“世上千万路皆有因果，若非战争被挑起又岂会有国土遭难？岂会有满身血腥的将士？若非以战抗战，岂会多了这么些穷乡僻壤、不得好过的地方百姓无法安居乐业？”

“战争本可以免去，只是你们不愿罢了。”

几人气得不轻，石阡更是双目红红瞪着他，心里是千般怨恨阿父阿母给她寻了这人来让她遭难。

“那按照李公子所言，如何能免去战争？”

不远处传来一声，几人齐齐转头，看向正信步而来的梁幂云。

第110章 护送回都

今日的她一身素青衣裙，只用那只素青步摇装饰发髻。她脚步轻轻，步摇也只略微晃动些些，尽显她仪态之正。

“女君。”

在未得封号之前几人也只能如此唤她，礼数倒也周全，独南宫峰若抿直嘴唇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梁幂云不适应地微微点头，抬起头依旧还是那般模样，戴着面纱不易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李公子请答。”

李雾咬牙埋头，这下不敢发言了。

“怂包！”石阡嗤了一声，拉着扶桑离他远些。

被如此围观又鄙夷的李雾自是心里有气，但想着不能与梁王府结仇，便也忍了。

毕竟梁府现下仅她一女子，陛下又如此看重梁王子嗣，若是有缘李府能得其青眼，不管是日后前途还是官场落职皆可扶摇而上。况且刚才所言皆是一时赌气冲动，若非看着自己未婚妻子与他人还是这些日日夜夜生活一起的边塞将领亲密，自己也断不会如此莽撞。

想着李府日后光荣，李雾咬牙拱手一礼，道：“是在下目光短浅，还请女君恕罪。”

“李公子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梁幂云柔声道：“怎么说李大人也是户部尚书，李家公子皆是天都一等一的文人才子，李府中岂会又岂能有目光短浅之人，你说是吧？李公子。”

李雾讪讪点头，心中擂鼓打得极响。

“是，女君所言极是，是在下学识不足连累家中阿父阿兄的声望，在下有愧。”

梁幂云眉眼顿时敛了笑意，“学识不足就多读些书、多看看万物根本，莫要以自己那半壶子学问出来丢人现眼。大朝将士用自己的鲜血拼来的太平盛世不是用来被你一张嘴一闭嘴就是该反思将士过错的，若是实在想不懂，不耻下问是文人美德这点想必李公子比我更清楚。”

李雾愣怔语噎，也知自己所言过分，躬身低低一礼道：“是，女君所言在下记着，女君恕罪。”

看着李雾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道歉，石阡心情顿时美妙起来，甩了甩长发马尾姿态肆意，那上面的银簪更是映着光亮让人多看几眼。

她大喊道：“女君见多识广，末将佩服。”

梁幂云一愣，顿时笑出声来。

“非是我见多识广，这本就是人人心中该知晓的事实。”

没有将士、没有鲜血，哪来的太平？哪来的生计？又岂会有让这等黄口白牙之人来侮辱他们的机会？

余光瞥见南宫峰若脸上笑意，梁幂云心里也愉悦，摆了摆手示意李雾起身。

“几时出发？”梁幂云问道，对着南宫峰若。

几人不敢回答，只是齐齐看向他。

“差不多了，护送队伍已在关口候着，一应辎重也齐全了，若是……女君准备妥当便启程吧。”

梁幂云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有劳各位。”

石阡笑着摆手，拉着正准备与将军作别的扶桑略过依旧埋头站在原地的李雾往自己的马那去了，抡起长枪便翻身上马。

扶桑转头看了看自家将军，得到示意后便也翻身上马随着石阡，两人两马先去前方探路。

“上马车吧。”南宫峰若侧身以请，伸出手欲意扶她上去。

梁幂云也随着他的意思来，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才问道：“老先生与清风公子可知晓？”

南宫峰若点了点头，往身后营帐示意一番，梁幂云便也知意了。

或许是不敢，或许是觉心中亏欠，梁木与清风不敢露面送这一程而是躲在里面看着，梁幂云心里也谅解。

“若有机会替我向老先生与清风告一句别，让老先生好生顾着自己的身子。”

南宫峰若应下，而后翻身上马领着车队往关口处而去。

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多少东西伴着她回都，应着她的要求选了十余个身手较为矫健的暗卫做护送队，加之石阡与扶桑还有随着石阡一道回都的李雾，拢总有二十人在此。

梁幂云站在车门外细细看了看这些随行之人，片刻后转看向南宫峰若道：“将军就送到此处罢了，往后的路将军就不必送了。”

“将军珍重。”

南宫峰若直直盯着她，面上虽是平静但她知晓他心中所想，知他有所言但不可言，知他有不舍但不可说。

梁幂云也回视着他，见他下马走向马车，将马牵着引过来从马上拿下一个包裹递给她，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我想送于你的。”

她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会心一笑，还未道谢便又闻他道：“此马与我相伴时日最久，此次回都你便骑着它走，待将进都再换回马车也不迟，左右能让你舒心些便好。”

“不必了，既是将军爱马，想必战场之上有它在才更有胜算一些，岂能随意送人？”

南宫峰若嘴唇抿直，默了片刻轻声回道：“就因为是它，我才安心让它送你回去。”

梁幂云脑子一怔，听他继续道：“回都这条路必定不太平，有多的助力总比没有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许它能帮你一帮。”

许是耳中所闻之言击中了心中那一片柔软，梁幂云不时红了眼眶，她睁着一双秋水凌凌的桃花眼看着他那只在她面前才有的温柔模样，心中的酸痛也在刺激着她的心绪。

“多谢……将军。”梁幂云最终还是轻声一回，下了车牵过了他手中的爱马。

或许呢，睹物思人也非是一错举。

“将军！”石阡突然跳下马重重拍了拍南宫峰若的肩膀，豪爽道：“将军放心吧，此行一路我必将梁姑娘，哦不对，是女君，将女君安全送到天都、送到那老头面前，也会在都内与她互帮互助，将军放一万个心。”

南宫峰若被她如此一拍肩上的伤、手臂的伤皆在隐隐作痛。

“就因为你在本将才不放心，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好了，无需担忧他人。”南宫峰若拍了拍她的脑袋，突又柔声道：“若是长公主殿下不同意也不要硬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石阡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嘴角一咧向他投去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他也逗乐了。

“好了。”南宫峰若收起情绪，“此行务必护好女君，若有过失尔等皆自问其罪，可明白？”

“明白！”

南宫峰若退后几步，看着二十余人翻身上马。

梁幂云最后回头与他对视一眼后便狠下心打马而去，那二十人也随之驾马而去。

一片浑浊的尘土飞扬，将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