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隐离开鱼生小店的时候天还没有亮，身边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其他顾客，他们穿着背心、T恤，甚至赤膊，汗涔涔地，散发着酒气，在沙滩上勾肩搭背，跌跌撞撞，显然度过了一个开怀的夜晚。

对于陆隐来说却未必。

他和叶蘼蘼之间，似乎什么都没谈，又好像谈了所有事情，因为他可以确定，在东石油料市场阻止他们搞破坏的，不是叶蘼蘼。

他不知道叶蘼蘼怎么做到的，她仿佛有这种能力，激发一个人的直觉，让对方莫名地就信任她所说的一切。

然而，如果不是叶蘼蘼，他想不出来，还有谁，除非，那个连Paula都忌惮的人，回来了……

穿云江的涛声，起起伏伏，仿佛千百年都不会变化。鱼生店送走了倒数第二个客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位。

叶蘼蘼还坐在她的位置上，老板收拾好摊位，走进来，给了她一碟奇特的食物，半圆形半透明，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鱼肉，整齐地码在盘子里，这个形状是天然形成的，不是刀工所致。

“这是今晚所有鱼的月牙肉，尝尝。”老板此时的声音没有了刚才招呼客人时候的殷勤，起初听起来破铜锣般的声音竟然变成一种另类的深沉，还是那种音色却换了个人似的。

月牙肉是鱼脸下部下缘、鳃盖后那一块仅有不到2厘米见方的红白相间的肉，有些弧度，类似于月牙形状而得名。放在叶蘼蘼面前的这一盘，诚如老板所说，的确是需要宰杀了一晚的那几十条鱼，才能攒起这样小小一盘。

一晚上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叶蘼蘼，这才从容地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月牙肉，细细品味着。

老板始终站在叶蘼蘼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吃着，他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汗珠，脏兮兮的背心之下，是异常健硕的身体，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脸上也是，虽然胡子拉杂的，却掩饰不了利落如刀削的线条和深邃的五官，要在这样安静的时刻，才能发现，这副粗糙的皮肉下，包裹着一个沧桑的灵魂，远比看起来的深刻。

“今天的新客人，看来吃不惯我的鱼。”老板说道，带着轻蔑。

叶蘼蘼低头一笑：“那是你没有认真做。”

“哼，因为不值得我认真做。”老板冷冷说道。

“那箭，又出现了。”叶蘼蘼忽然说道。

“嗯？不可能，都销毁了。”

“显然销毁的不是全部。”

“东西在哪里？如果我看到了，应该可以知道是哪一批。”老板说道。

“公安局，你拿不到的。”叶蘼蘼说道。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他。”老板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和他的肤色相比他，他的牙出奇地白。

“你杀不了他，你知道的。”叶蘼蘼冷静地说着，仿佛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老板听罢，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良久，他说道：“今天来的这个人，需要解决他吗？我知道很多事你不想做，我可以。”

叶蘼蘼自如地品尝着盘中的月牙肉，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用，无论为了谁，你都不能做出格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说。”

老板立刻听懂了，只是眼神黯淡着：“还有希望吗？”

“只要活着，永远都有希望的。”叶蘼蘼对他微笑着，这笑容并没有日常那种冷漠与淡然，而是带着悲悯，只要她愿意褪去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仿佛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笑容。

老板那充满男子气概的脸上动容了，此时小店外，玫瑰色的光漏进来的，夜晚终于结束了，朝阳照在穿云江上又反射到这个小店里。

后厨的伙计早已经下班，此时店里只有叶蘼蘼和老板两个人。

一盆月牙肉吃完了，叶蘼蘼站起身：“这个人叫陆隐，和从前一样，帮我留意他即可，其他什么都不用做。至于箭，等有了更多的信息再说。”

她说完，在朝阳中离开了鱼生店。

……

临州公安分局里，小许积极地跑到了林晓东边上：“林队，林队，昨天你说有新的任务给我，是啥？”

林晓东看着一脸期待的小许，笑道：“难怪能从片区调到局里来，你这家伙哪儿来那么大的干劲？”

小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向您学习的嘛。”

“呵，我可没这么油嘴滑舌的。”林晓东说着示意小许拉把椅子过来坐到他边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交到他手中，“我知道你做案头工作厉害，给你个艰巨的任务。这次在东石收集的脚印，你给我去翻一翻，近几年的案子里，有没有类似的，这个人手法专业，应该不是第一次犯事儿了。”

小许一听，立刻点了点头：“好的，林队，我保证完成任务。”

林晓东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干，等你好消息。”

此时岳健峰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小许急匆匆朝着楼下跑去，纳闷地问着林晓东：“哎？小许这是要去哪儿？见着我也不打招呼。”

“估计急着找老梁呢！”林晓东笑着说道。

“老梁？你给他派啥活儿了？又要让他翻卷宗啊？”

“这不是他擅长的么。”

“上次让他查那些企业，我感觉他少说掉了五斤肉，快把他熬坏了。小许还挺努力的，当初他突然从片区调过来，我还以为是托了啥关系，一开始对他有些想法，现在看看，确实是认真又努力。”岳健峰感慨道。

“嗯，干活儿嘛，态度是第一位的。”林晓东同意道。

“哦对了，说起来，何钟文那，医院说明天可以出院了，正想找你商量呢，怎么安排，我是不太放心他在外面，医院好歹有我们的人守着……”岳健峰想起来说道。

林晓东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敲击着桌面，沉思了片刻：“出院还是有必要的，要找出袭击他的人，还得再在他身上挖一挖线索，这个需要一些场景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