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小作坊很难找，安亚予将车子停在巷口外面，带着苏灵七拐八绕才找到地方。

“江老？”

安亚予低低地唤了声，一名络腮胡老者便从里屋探出头。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久没来，你还能找着地方？”

安亚予哂笑：“确实找了很久。”

江老看着上了年纪，但眉眼很厉，又咂着一把长烟枪，吧唧吧唧抽两口，跟老顽童似的。

安亚予便将苏灵往他方向推了推：“朋友想找您帮忙。”

江老的目光在苏灵脸上滑过：“女朋友？”

安亚予失笑：“不是，就普通朋友。”

江老吧唧吧唧抽烟，状似很惆怅，又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要你何用？”

苏灵一时不明白江老的言外之意，正寻思呢，就见他走来：“衣服我看看。”

安亚予将礼盒递过去，江老把盖子一掀，眉眼紧皱。

苏灵紧张问：“江老，这礼服能修吗？”

“嘶——”江老吸了口气，“能修是能修，就是麻烦。如果把窟窿缝起来，肯定留线头。倒不如将错就错，在窟窿边缘镶碎钻，做成星空的效果。”

苏灵对这一行也不太懂，但他相信江老的技术，便道：“您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江老摇着头，小孩子脾气发作：

“我可不给你改，这么多窟窿，给你搞完都后半夜了！我这儿有碎钻，也有特制胶水，你自己动手。”

安亚予伸手去拔江老的胡须：“你真是个老顽童！我们又不是干这行的，怎么做？”

江老嗔怒地推开他，“没大没小！”

苏灵也不想为难江老，见碎钻与胶水就在台子上放着，坐过去就拿着镊子夹碎钻，沾上胶水往礼服上的窟窿粘。

安亚予视线闪过诧异，江老凑过去看，咂着烟枪赞叹：“你之前干过裁缝的活儿？”

苏灵摇摇头：“没有，小时候穷，就批发材料做发卡，往卡子上贴碎钻。一个发卡能赚五毛钱呢！”

她说这话时，唇角一咧，露出明媚的笑。

面对曾经的苦难经历，她并没有抱怨，反倒乐在其中。

可就是这种苦中作乐的态度，反倒让安亚予生出心疼。

江老朝她竖起大拇指，跟安亚予炫耀：“这就叫天赋！行了，你们自己忙吧，我睡觉去了！”

江老说完就往屋里走，安亚予也搬着板凳坐过去，忍不住问：“你还做过什么？”

苏灵一边忙碌一边道：“很多啊。去工厂打过螺丝，游戏陪玩，也干过一段时间配音。”

安亚予眉一挑：“配音演员很赚钱，怎么不继续做？”

苏灵愣了下，硬憋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她口中的配音，其实就是帮李小七录英文选段。

有时录散文，有时录有人物对话的小说。

时间长了，她就会根据人物改变声线，但说到底也是业余的，哪有专业的赚钱？

她笑了笑，“懂些皮毛罢了。”

安亚予生出钦佩，不禁对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多看了几眼。

平常看着挺乖张，古灵精怪，好像看谁都不顺眼，可内里，却拥有着丰富的灵魂。

随后，安亚予不再打扰她。

他在小作坊呆了一天，陪江老吃饭，又下了会儿棋，眼看天色已晚，他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惹苏灵误会了。

他找了个理由离开，却还是暗中跟江老嘱咐，说时间太晚，务必保障苏灵的安全。

苏灵一直忙到后半夜，最后一颗碎钻贴完，手机忽然响起。

来电显示：厉天爵。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店外接起。

“礼服喜欢吗？”男人声线暗哑，透出些许疲惫，应该是刚刚工作完。

苏灵顿了下，忽然整个人都不好了，“礼服是给我的？”

“嗯。”

“你怎么不早说？”要早知道这礼服是给自己穿的，她又何必在这小作坊里坐一天？

可累死她了！

“明晚年会，按照惯例，高层需要携家眷出席。你不用担心穿帮，戴上面具就好。”

说完，想到苏灵情绪激动，留心问：“怎么了？不喜欢？还是礼服出了问题？”

“礼服出了点问题......”

“怎么回事？”

苏灵没憋住，极其客观地将今天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苏珊是如何挑衅，她又是如何反击，说得事无巨细。

她原本是不期待厉天爵能怎样的，可当男人的反应真如她所料，苏灵又觉得意兴阑珊。

彼此沉默片刻，苏灵率先打破沉默：“我就多余告诉你！反正你也不会怎样！没准还会指责我对她动手。”

厉天爵声音恍惚：“你一定要这样想我吗？”

苏灵也懒得跟他辩驳：“事实就是如此！挂了。”

苏灵很有魄力地挂断电话，厉天爵也没再打来。

......

第二天。

苏灵没去公司，在庄园补觉补到下午五点半。

她也不想参加年会，可罗嫂说钱丽已经来接她，苏灵只好起床梳妆打扮，然后戴上白色的羽毛面具。

出来时，钱丽赶紧迎上去：“厉太太，我是外联部的钱丽，由我送您去现场。”

苏灵一时不适。

钱丽可是她的顶头上司啊！

如今这般殷切地招呼她，竟有让她种华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既视感！

她憋得想笑，默默转变声线：“谢谢。”

两人上了车，钱丽开始汇报：“厉爷出差回来刚落地，已经赶往现场，厉太太稍安勿躁。”

同一时刻。

年会现场。

大家已经讨论开了！

“丽姐接到厉太太了！她偷偷发了张照片，厉太太身上的礼服好漂亮啊！”

李芳瞥了眼：“林佳说苏灵将厉太太的礼服搞坏了，这是换了一套？”

正好林佳走过来，众人赶紧围过去，东问西问！

她抿着香槟，不经意道：“苏灵是把礼服给搞坏了，这年会都要开始了，也不见她露面，肯定是怕厉太太怪罪！”

“她竟然把厉太太的礼服搞坏了？她可真敢！”

“可不！昨天我跟帝都第一剪刀手，在他那小作坊忙了一晚上，才把厉太太的礼服修复好！”

林佳见苏灵不在，将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

“帝都第一剪刀手？就是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他可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帮人工作到那么晚！林佳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说服他帮忙修礼服的？”

林佳笑而不语，李芳赶紧溜须拍马！

“林佳的舅舅可是首席运营官！从小就生在上流社会，肯定早就认识了！”

“哇！如果厉太太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对林佳刮目相看的！”

林佳被簇拥得飘飘然，她满脑子想着，如果跟厉太太打好关系，不就相当于有了双重保障？

却丝毫没留意到，苏珊给她发了条信息，说她已抵达会场楼下！

这时，不知谁喊了句：“你们看！那是不是厉太太？”

伴随着同事的惊呼，林佳看向门口。

这就是传说中的厉太太？

林佳很吃惊。

早就听说厉太太是素人，林佳自然以为她与普通人无异。

可那件礼服在她身上，像是将星空穿在了身上。

抹胸的款式，仪态挺拔，加上头发扎成圆润的丸子头，将她优越的天鹅颈展现得淋漓尽致！

像芭蕾舞者！

就是戴上了面具，不知她的相貌。

但林佳觉得，这么有气质的女人，长相绝不会差！

顿时，厉太太的出现让林佳自愧不如，甚至很是羡慕！

她急忙跑过去，对着厉太太，迫不及待道：

“厉太太好，我是昨晚给您修缮礼服的人！这件衣服穿在您身上真好看！

对了，首席运营官秦明朗是我舅舅，我叫林佳！请问我可以去你的部门帮您打下手吗？我不怕苦不怕累，可以从最底层做起！”

苏灵一脸莫名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