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事情总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王家老太太带着孙子去乡下看医生，据传当天下午见到回来的祖孙二人，院里不解的占了多数。

对乡下的刻板印象，种地的，庄稼人，生病了就随手锅底一抹，也不管那锅底灰是脏是净，就这么着了。

早先个地里收成不好，院里人也有几家有个乡下亲戚，来一回灰头土脸的，蓬头垢面顶着指甲盖里都是黄泥黑土的手，一张口一个俺们村俺们庄，说话嗓门大的隔老远都能听见还有吃饭吧唧嘴不爱洗澡等等。这印象就是这么留下来的。

王秋叶母女二人介绍那些药也闭口不谈是在不远处乡下大队厂里做出来的，只说是有能耐的老中医的祖传方子。

王家祖孙回来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在回程的路上就下起了毛毛细雨，老太太把被子仔仔细细盖好，催着赶车的人快些，这才在雨变大前回了家，回家后也不敢马虎，半点不耽误，给孙子烧水换衣服煮姜汤。就这样，当天夜里还是起了烧。

筒子楼有什么动静都瞒不住，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人家，忍不住嘀咕，“不知道瞎折腾什么，身体不好还带着跑那么老远，这下好了，又发烧了。”嘴上不饶人，还是要摸着黑搭上衣裳问一句，“婶子，孩子咋样，还好吧，要不要帮忙，要送医院吗？”

王大娘一家遇到事还真少不了楼上楼下帮忙，老板走的早，走的时候儿女还小，又不是因公殉职也没个啥表彰让人嘉奖你，厂里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做主给了一笔抚恤金还让一直住在家属院里，工作岗位什么的肯定是别想了，那么多人盯着凭啥给你一个去世的小工人的儿女留着。

就这样，靠着那笔钱王大娘再做点零活也把两个孩子带大了，只不过赶上了知青下乡。当哥哥的心疼妹妹插队下乡去了，做妹妹的自己心里有成算一两年后顺当把自己嫁出去了，除了远了点哪都好。

下乡的大儿子没过几年仍回来一个小孩子，插队日子苦啊，没钱没粮，咋办。结婚。实在过不下去了，找当地人结婚，还是没钱但是没有人欺负你一个外来的不说起码有口粮了。

只是不忍孩子在乡下，过年的时候把孩子扔给老人留在城里。

你说这当父母的啥时候能享福，带了儿子带孙子，一生都在为子孙辈操劳。

在心里胡乱转了一圈，没听见敲门叫人。

“不用，吵醒你们了，对不住啊。你们继续睡吧。孩子刚吃了药睡下了，不严重。”

邻居应了一声又躺回去了，幸好她家孩子皮实，这三天两头的生病谁家顶得住。

这还真不是王大娘嘴硬逞强，之前孙子半夜发烧，看着情况不对该去医院她们都去，今天下午回来淋了雨心里就一直提心吊胆着，晚上果不其然发烧了，又是找药又是穿衣服带钱。

王大娘留了个心，专门用的林言青开的药，想着试试效果，无非就是不管用再像以前一样去医院打针挂水。把药煮了给孙子喂下，一会功夫不到人就闭着眼迷迷糊糊睡了，烧也退下去了。

“妈，不烧了，你赶紧睡觉去吧。我看着就行。”

王大娘也不和女儿客气，诶 了一声回屋里躺下。

走之前看了一眼孙子睡的安稳的小脸，悬着的心落下去，也是忍不住感叹，就像刘姐说的一样，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一点用处没有呢。

第二天，连着吃了三顿药，孩子精神头都好一些了，之后也再没烧起来过。等把林言青开的药吃完，十几天过去，小孩子恢复能力强，这下可能又对症了，不再咳嗽不说，脸上还长了些肉。

王大娘孙子病是好了，可院里的孩子该咳的还是咳，从早到晚，你一嗓子我一嗓子，咳咳咳个没完。

下午吃过饭聚在一起，一听见院里有人咳嗽眉头就聚在一起，有咳得厉害的一咳半天不见停，只咳得人心烦意乱，其他毛病都没有，就是咳嗽，总也不见好。

“怎么一咳嗽就没完啊，我现在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听人咳嗽，一睁眼睛那哪是梦啊，就是家里孩子又开始咳了。”

“试试把梨炖了给孩子吃。”

“怎么没试，还专门搁了冰糖呢。炖梨煮苹果水煮大蒜水，连黄桃罐头都开了两罐了，还是不行。”

“我听人说把菠菜子用小火炒了，磨成粉温水冲着喝能管用，你试试。”

“诶呦嫂子，你说的简单，可是家里儿子儿媳那哪成啊，让他们知道了又得说我胡来糟蹋他们宝贝儿子呢。”

“那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咳着啊，我看这群孩子数你家小宝咳得厉害。”

“怎么不管，他爸妈周周带着去医院呢，医院开的药也一直吃着。就这么着吧，左右咳嗽也不是大问题。这吃药也管不住啊。”

倒是也有人说王大娘孙子不是好了，问问她家在哪看的咋治的。

咋没问过呢，一听是在乡下找人看的，就觉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县医院医生看不好那乡下赤脚医生三脚猫功夫能治。

王大娘她们去乡下看病，也是实在逼的没办法了，乡下看病能花多少钱，几分几毛，她家日子紧巴要节省看病的钱，她们可不是孩子生病了都舍不得花钱的老公鸡，去乡下看病那是承认自己家日子过的不好么。

王大娘隔壁邻居前几天还庆幸自家孩子皮实，今天傍晚在院里玩了一下午吃饭的时候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等晚上临睡的时候鼻子塞住感冒了。

可真是不经说，啥事一说出口好的不灵坏的必应，真是。

摸着也不烧，小孩子感冒发发汗很快就好了。

当时是这么想的，睡前灌了碗热姜汤盖了厚被子，第二天早上临走前当娘的还摸了一把，不太烫又好像有点烫，只是时间赶的紧想着不太烫也算没事，匆匆嘱咐女儿照顾好弟弟上班去了。

中午抽空回来一趟，家里没见着人，只当是丈夫回来带着孩子们吃饭去了。这才放下心又去厂里。

下午夫妻两个回家的路上一碰面，“壮壮咋样了？”

“你不知道/你中午没回来？”

夫妻两面面相觑，心里一咯噔，拔腿就往家里赶。

“这是咋了，着急忙慌的。”连和院里人打招呼都顾不上。

进了屋，掀开帘子就喊人，“娟子，壮壮？”

进后屋一瞧，还是早上走的时候那样，儿子躺在炕上，蜷缩在被子里，脸上红扑扑浸着汗，一摸，烫的吓人。

拍打着他的脸，怎么也喊不醒。心道坏了，小孩子发烧就怕这样，人都叫不醒已经是烧得厉害了。

借了车裹着被子，当爹的抱着孩子，当娘的拿东西喊人，连家里门都忘记关上，大敞开着，留下一地狼藉。

到了医院，医生也不敢大意，立刻打针挂水，一针下去，又挂上吊瓶，让父母再拿布巾子在四肢擦着，慢慢温度降下来了。

医生家长都松了口气。

送来的急，家长没吃饭，医生也没，当下嘱咐他们看好有不对劲的就立刻叫人，留下一个护士，医生去食堂吃饭。

“孩子爹，你先去买饭，买点好克化的，等会壮壮醒了也能吃点，我先在这看着。”

等买完饭回来，两人这才有心情吃饭。

“你晌午没回家？”女人现在才有心情问。

“没啊，我不是一直中午不回家，我以为你回去了。”男人说到这也来气，“你问我干啥，你说你当娘的自己孩子生病了中午也不说回去看看，我这么多年都不回去咋可能今儿晌午回去。”

“姓许的我告诉你，不是你嗓门大你就有理，敢情那就只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了呗。我今天厂里有事早上给你说没说，是不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今天忙让你晌午回家一趟看看壮壮。几步路的事怎么就这么懒，现在怪到我头上了，你冲我耍什么威风，有本事外头耍去。”

“咳咳。行了，你小点声，这搁医院呢。”男人环顾左右，幸好现在没多少人，“我啥时候冲你耍威风了，这不是天生嗓门大么，再说了我也是担心儿子。”

女人还想开口，被他扯住袖子，求饶的示意这是外边，多少留点面子，这才作罢。

得了一个白眼后，男人讨好的把碗筷收拾好去洗了。

看着儿子，还是睡着。再看，脸上却慢慢又开始红了。

一摸，竟是又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