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高加林真不是个东西.....”

巧英骂骂咧咧地来回走动，不肯坐下。

“你说了这么多脏话，你儿子听到了学坏了怎么办？”

耳边“嗡嗡嗡”的声音，康思杰赶紧使出杀手锏，

再次劝慰着不骂他个狗血淋头就不肯罢休的巧英。

铁石心肠的高加林还不忘让受了苦难的巧珍把东西都带回来。

也是知道自己没脸回来见人。

包里有相机，两个未开封的胶卷，一把钥匙。

还细心地放了包裹相机的团团报纸。

康思杰拿出了包里的相机，打开包装摆手里检查。

“友仁哥，相机坏了没？”

“坏了定要高加林那瞎滴没种种了的赔！”

听康思杰这般说，巧英顿时醒了过来，抚摸起了自己肚皮，像是感受到了里面小生命的脉动，心情变得柔和起来。看到康思杰在检查着相机，巧英忍不住又说了几句。

“好哩，不值得生气，别动了胎气。”

“没坏，好着呢。”

康思杰放下相机，上前靠近巧英，隔衣抚摸着她肚子，像撸猫一样，将她的脾气撸顺了。

...

“高加林这小子...算是发达起来了！”

不胜唏嘘的马占胜左手擎着纸烟，将右脚踩在了沙发上，吞吐着云雾，十分羡慕地说着，

“前几个月，还是一个刚刚从农村里走出去的庄稼人，”

“没过多久，就攀上了县武装部长兼县委委员黄部长的高枝，”

“高加林本已有了高局长，又来一个老丈人，还不一飞冲天？”

“将来县政府里面的领导位置，必有他的一席之地啊！”

马占胜的左手向高明楼虚指比划，说道：

“差点为你的二子坏了大事！”

高明楼笑呵呵地尴尬着一张老脸，不敢搭话，猛吸着烟。

大肚的巧英端着果盘进了窑子里，果盘里摆满了洗干净的苹果、梨和红枣。

“高局长的心里头也高兴哩？”

康思杰朝巧英点头示意，拿起一颗红枣咬起来。

“那是相当高兴！吴先生，”

滑头马占胜转过头马上变成笑脸，口吐飞沫，

“这几天高局长走路带着阵阵风，笑声就没停过，”

“不仅说话宏亮多了，现在的态度也谦和不少，”

“不再拿着军队上那一套规矩做准则哩！”

...

和巧珍分手后，回到县城的高加林和黄亚萍开始了他们的现代恋爱生活。

两人十分高调地共骑一辆自行车，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县城的各个角落。装扮也是标新立异的，引人十分注目。

才几天时间，小县城里的万把人，都认识这两位“业余华侨”了。

进城为巧英买些营养品的康思杰也听售货员说了。

...

“这个事情我去应该不合适...”

“毕竟我不算是高家村人，外人参与进去终究不好。”

康思杰平静地婉拒了二个老人的请求。

高德顺和高玉德蹲在窑子里，两张老脸苍黑愁苦，历经风削冰刻的核桃皮皱纹下隐藏的一张嘴巴，心情烦躁地在“吧嗒吧嗒”吸着旱烟。

两个人不愿上炕也不坐椅，就这样堵在门口，就想请康思杰一起到县里劝劝误入迷途的高加林，说有文化的人讲些大道理更管用？

康思杰蹲在侧边，吸不到呛人的烟味一边。

“吴先生，你怎么不是高家村人？大家伙早当你是高家村的女婿哩！”

德顺老汉听到康思杰的推脱说辞，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

蹲麻了的康思杰激灵地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盯着他不停抖动的灰白胡须，脑海在高速运转着，

是巧英的事被发现了？

夜闯窑子的婆姨虽没得手但是说了胡话？

还是其他？

“你还装糊涂哩？当初二能人刘立本早就亲口说了，”

看着康思杰冒出来疑惑的眼神，德顺老汉有些生气地嚷道，

“他说了，不管巧玲有没有考上大学，都让你们处对象，”

“巧玲考上了大学，那就等巧玲大学毕业了，”

“反正都随你意呢，巧玲回来了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你是有大本事的人，”

“在那儿都能过得好好的。”

“当时大伙笑话他，巧玲是个好娃娃，”

“但是指不定人家在老家早有更好的相好呢，”

“刘立本当即说了，只要你与巧玲好上了结了婚，”

“他愿意把家财都给了你哩！”

“不怕你不动心！”

难怪！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

这个自作主张的刘立本，像是在抢着宣誓主权？

不过他倒也真舍得，想想既有娇憨青涩的巧玲，又有二能人倒腾多年攒下的不少资产，一手萌妹子，一手金钱，啥都有了，这个提议似乎很是值得研究研究？

“在村里你常常与巧玲出双入对的，大伙都当你同意哩！”

“所以村子里的人早就把你当高家村的一份子哩！”

“你就看在巧玲的份上，帮帮她姐姐巧珍，”

“这些天来，巧珍心里头苦啊！爱劳动的她有几天没出山了，”

“我们才知道巧珍遭了这么大的不幸！”

“巧珍是颗金子般的好娃娃呀！”

“玉德老汉跟他老伴，也是很满意巧珍这个乖娃娃的，”

“这些个月来都把巧珍当是自家的半个女子了，”

“加林这个混小子做出这种事，玉德老两口也是很痛心，”

听到德顺老汉说到这儿，高玉德脸上愈发苦楚，蹲着的腰又弯了。

“对不住巧珍好娃娃啊，”

“城里的大小姐，都是些娇生惯养的爱干净的人，”

“能处的下农村里的公公婆婆？”

“玉德跟我都是没上过学堂，没点文化的庄稼人，”

“不会说什么劝人的大道理，也怕自个激动起来说错了话，”

“就想请吴先生为了巧玲的姐姐巧珍，也帮帮玉德老两口，”

“到县城骂醒加林这个混小子，大伙都承你的情捏。”

两个老汉蹲在康思杰旁边，两双期翼的眼神看着他的嘴巴，

像小娃娃般，渴求能听到肯定的答复。

手上旱烟锅里的灰烬冒出最后一丝烟火，慢慢地消散在三人头上的冷空气里，只留一缕焦糊味。

如果现在能将高加林劝回头，假如真有这种可能，在村上群众的思维想法里，高加林不是就成了‘有人’的姐夫？有空得跟他商量一下，大家各论各的？

你喊我“吴先生”，我喊你“加林”？

康思杰装作沉思的模样，低着个头，

看着地上的四只打了补丁还露出了一两个进风口的旧布鞋，

声音放沉，缓慢说道：

“高加林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你们应该也清楚他的脾气是怎样的，”

“现在的他，沉醉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连你们是他最亲近的人，都没有信心能劝醒他，”

“而现在有能力做这事的高局长似乎是很满意当下的结果，”

“你们自家人的意见都没有达成一致，”

“外人更没有这个本事！”

康思杰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俩，

“玉德叔，德顺爷，不是我不愿意帮忙，”

“现在的加林是听不下软话的，”

“来硬的话又会恨上你们的，”

“因为当年的我，也经历过跟加林同样的事情，”

“谁的话也不听，听不得任何的人劝，”

“一意孤行，一样的犟脾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