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楚兰儿，就连姜荷也愣住了，只听景岁继续说道：“对不住，除夕那日我偷听了你和这位姑娘的谈话，这才得知你就是黄则意。”

楚兰儿听他这样说了，索性也不再挣扎，她苦笑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也该清楚我为何一直隐瞒身份。”

景岁点头：“我知道，那日我来兰笺小筑找你的时候就知道。但我既然遇见你了，就必须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黄则意，也算对黄家人有个交代了。”

楚兰儿不置可否，只问：“你娘呢，她还健在吗？”

景岁摇摇头，目光落寞道：“她前年年底去世了，临走前还念着黄家人，说黄家人仁义，也不晓得如今还有没有活着的，哪怕留下一根独苗也好。”

楚兰儿眼眶有些发热：“那我妹妹的事呢，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景岁回忆起他娘临终时的话：“我娘说，她在黄家做活儿时和你妹妹的乳母关系极好，听那乳母说，你妹妹大腿后侧有一块极大的棕黄色胎记，她们还因此猜测这胎记是不是寓意着什么兆头。

至于她的生死，我娘说了，当初她去送行时曾见你娘两手空空，除了肩上背着包袱什么也没拿。当我娘问起，她只说或许两个孩子都能好好活下去，她也安心了。所以由此推断，你妹妹定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楚兰儿沉默了，不知在怀念那段悲惨的过去，还是在思考妹妹的去向。景岁也不打扰她，两人立在风雪中，周围一片死寂。突然，只见前面走出一个人来，那女子穿着橘红色斗篷，戴着风帽，在这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刺眼。只见她表情凝滞，眼中透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看看楚兰儿，又看看景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楚兰儿见到她，疑道：“阿荷？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胎记。”

姜荷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句：“我有胎记，在大腿后面。”

听这么一说，楚兰儿才想起自己方才到底在纠结什么。方才景岁提到“大腿后侧的胎记”，她就隐约想起了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胎记，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如今她被姜荷一提醒才找回记忆，两人相识这么久，常有同床共枕和共浴的时候，她可不就是在姜荷身上看到过那个胎记嘛！！

她看着姜荷，一时怔住了，还是姜荷清醒一点，她对着景岁微微鞠了一躬，道：“感谢这位公子让我们知道这些，请问你住在哪里，我和兰儿改日登门拜访。”

景岁看她俩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由衷笑道：“真是太好了，我家住在竹叶胡同，改日你们若是来做客，我必然备上两壶好酒招待你们！”

说罢也不再久留，转身走进了风雪之中。而姜荷带着依旧茫然的楚兰儿来到兰笺小筑，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讲楚兰儿按在椅子上，随后坐到她对面，按捺着激动诉说道：“兰儿，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并非姜家人。姜家主母曾经告诉我，我是被姜永成抱回来的，并且家人都已经下了黄泉。自然，我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可方才我听那位小哥一说，才明白我很有可能就是黄家人！”

楚兰儿觉得这一切有点魔幻，以至于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怎么说？”

姜荷便把姜家与黄家的恩怨告知与她，不过事关赵墨珏，不能把他牵扯进来，便特意省去了梁家的部分：“我在姜家受尽姜家主母和姜莘的欺辱，便想向她们讨回来，这些你是知道的。可是我在报复姜家的过程中，意外得知姜家之所以能够发家，是当年在盛京害了一家富户，将那富户害的家破人亡，夺了人家的财产，还因此牵连了一户官宦人家，那家正是姓黄，而那位黄大人曾任侍郎。

之前我并未把那个黄家与你联系在一起，直到前几日你同我说了你的真实姓名，我前思后想了一番，觉得你大概与黄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本想找个机会告诉你，谁知今日让我偷听到这样一番话。兰儿，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就是亲姐妹呢？”

楚兰儿将这番话消化了半天，这才开口：“你是说……你是姜家那位老爷抱回去的？娘同我说过，当年我家的确是被梁家一个管事勾结季收害了的，但她因为身份，并不知晓那人姓甚名谁。”

“没错，姜永成四兄弟都曾在梁家做过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事真的很奇妙。姜荷报复姜家人，原本是出于私欲，谁知竟阴差阳错的给自己整个家族报了仇！

楚兰儿看了姜荷半天，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浮现出过去从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楚大娘说过，姜荷的相貌和性子极像黄夫人，稳重又机敏，尤其是一双浅瞳，更是与黄夫人如出一辙。包括她自己都这么觉得，所以总是不自觉地盯着姜荷的眼睛看。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两人手腕上的青白玉手镯上。这副手镯是她们一起度过第一个除夕时，楚大娘送给她们的，一人一个，是希望她们余生能够互帮互助，团结一心。

谁知如今，竟揭开了这样的真相。

她蓦地落下泪来：“娘……还有父亲母亲，可惜他们再也无法看见咱们姐妹相认了。”

姜荷的眼睛也有些酸涩，她从未见过黄家夫妇，只能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得知他们都是极好的人。但她认识楚大娘，那位老妇人对黄家穷尽心血，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舍出去，若是她知道她们两个原本就是姐妹，该做何反应呢？

别说她了，谁能相信自己苦苦寻找的亲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呢？！

两人没有抱头痛哭，没有互诉衷肠，她们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不需要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只是看着对方一阵阵地傻笑。

晚上两人也住在一个房间，楚兰儿向姜荷讲述她记忆中仅存的黄家的事，姜荷则畅快淋漓地向楚兰儿描述她是如何扳倒姜家的。说到动情处，两人落泪；说到痛快的地方，两人同时拍手叫好，这么一聊就聊到了第二天一早，依旧觉得意犹未尽，简直就像要把这十几年的话统统说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