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刚过，京城里一片繁荣景象，霜雪漫天，街上人潮依旧不少，大半的都在吆喝着要到西城门，不为其他，就为了今日班师回朝的大军。

去年三月，燕州边境告急，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回京，才知道因军器粮食短缺导致大败，兵马损失近五万，然而军器粮食早在年前由兵部侍郎押往燕州，皇上因此震怒彻查，兵部侍郎被押入狱，再拔擢大理寺右丞李少渊为监军，押着军器粮食送往燕州。

就在李少渊抵达燕州时，阵中大将遭人偷袭而亡，正当军心溃散之际，李少渊领兵上阵，与副将于悬联手出击，几次出征连连告捷，将常年入冬便扰境的西突打退数百里。

消息传回京中，正逢岁末，朝堂民间一片欢欣鼓舞，如今李少渊班师回朝，自然吸引京城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一些贵人在得知大军回朝日便包下了回京必经的街道旁的酒楼，只为一睹李少渊这个文人将军的风采。

李少渊出身名门，祖上曾出过两名阁老，但一代不如一代，其父只是个六科给事中，且英年早逝，留下妻子与一对儿女。直到五年前他高中状元，直接被皇上点进大理寺，如今又立了战功，可说是光耀门楣了。再者，见过李少渊的人都说李少渊是少见的俊美男子，光是冲着这一点，百姓岂能不争相围睹？

“倾城，你怎么还在看书？”

一把尖细带着不敢置信的女嗓，在丫鬟打起珠帘时窜进了颜倾城的耳里。

正慵懒倚在引枕上看书的颜倾城，只能无奈叹了口气，书都还没来得及抽，已经被来人一把拎走。

“阿怡……”颜倾城可怜兮兮地伸出手，可是书却被公孙怡藏在身后，压根没打算还她。

“倾城，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着，当初明明是你自个儿说李大人班师回朝时，你要在鼎丰楼包一间房，好瞧瞧李大人是怎生的风光，可后来房不包了，也没打算上街，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

公孙怡将书交给了颜倾城的丫鬟，以眼神示意屋里的丫鬟全都退到外头，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实在是她这个表妹太反常了，她得好好问问，找出症结才行。

面对公孙怡一副准备开堂审案的态势，颜倾城只能无奈叹口气，撒娇地挽着她的手，细声道：“你知道我病了，整个人都恹恹的，哪还有气力到外头走动？何况今儿个外头人潮必定不少，我不想去凑热闹。”

公孙怡听完疑惑极了，不由脱口道：“当初那个跟我说，哪怕她只剩一口气也要去迎接李大人凯旋而归的人还是你吗？”

她这话倒不是损人，而是颜倾城的转变大到她都怀疑她是不是病傻了。去年三月在她家的宴席上，颜倾城对李少渊一见钟情，从此之后，这个向来不耐烦参与宴席的首辅千金，开始打听李少渊去了哪家宴席，李少渊前往的宴席定是场场到，哪怕只能远远看他一眼都心满意足。

去年五月李少渊监军北上时，颜倾城还坐着马车直送到十里亭外，一整个失魂落魄，教她都看不下去。

可自从年前一场风寒痊愈后，她像是变了个人，竟然对李少渊的事一点兴趣都没了，哪怕燕州后来化险为夷，次次告捷，她也压根没有她意料中的喜出望外，如今人都凯旋而归了，她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可真是奇了。

颜倾城眼见公孙怡在身旁坐下，摆明了打破沙锅问到底，只能没好气地道：“不是我，难不成会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公孙怡连呸了三声，横眼瞪去。“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的吗？什么孤魂野鬼……你还真是不忌讳。”

颜倾城还真是不忌讳，因为她已经走过那么一遭，虽说不是很清楚人生怎会又重来了一回，但无疑是个好消息。前世，她抑郁病死，死后离魂，她瞧见了疼爱她的家人为此心伤不已，所以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家人为她掉任何一滴泪，她不再为李少渊而活了。

“到底是怎么了？”

“哪有怎么了？”颜倾城睨了她一眼。

“要是没怎么，你怎会这时分还赖在家里？”要是以往的她，早早就已经到鼎丰楼待着了。

颜倾城垂敛浓密的长睫，抿了抿嘴道：“不过是想通罢了。”她想清楚了，李少渊那个人之于她，就是一块她耗了一生也焐不热的顽石，既是如此，这辈子她避他都唯恐不及了，哪可能往他面前凑？

“你想通什么了？当初我跟你说李大人配不上你，如今他凯旋而归，连升三级都不难，配你这个首辅千金也该是够了，既然都配得上了，你却说自己想通，到底是想通什么？”这不是在打哑谜欺负人？

“唉。”颜倾城叹口气，直不知道拿公孙怡这性子怎么办，要是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知道要缠她多久。“其实，我只是想通了我和他性子不合。”

公孙怡听完，疑惑地微偏着脸睨她，像是听见多可笑的笑话。“能否请教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与他性子不合？他去燕州都快一年，你跟他全然没接触，要从何得知性子不合？”

不等颜倾城反驳，公孙怡又毫不客气地打脸她。“去岁时，我跟你说过李少渊这个人性情孤冷不好相处，你说他是孤月，你就是朝阳，刚好暖着他。”

颜倾城听完，娇艳的脸蛋泛着一片嫣红。

老天为何不让她早几个月重生，好让她别说出这么羞死人的话！

“嗯，你是这么说的吧？”公孙怡压根没打算放过她，嘴角带着几分损人的嘲讽笑意。

颜倾城抿了抿嘴，半晌才咬牙道：“那年年纪小不懂事，也亏你记得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