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

符珠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的状况，就听见震耳欲聋的水流声。

黄沙河水翻涌，奔腾不息，一直向下游流去，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好宽广的河！”芳序眸里生起震撼的神色，随即犯了难，“河面这么宽阔，水势又急，看着凶险万分，我们怎么才能去到对面呢？”

河水卷起水浪，细密的水雾，透过芳序的魂体，落到脚边裸露的黄沙软地上。

符珠若有所思，猜测道：“这也许就是黄泉了。”

“黄泉？”

芳序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不及多说什么，头顶忽然洒落大把大把的黄色纸钱。

只是滚滚黄泉上，漂浮着的纸钱要更多一些。

芳序满脸心疼地望着河面：“可惜这么多的纸钱都打水漂了。”

符珠弯腰将岸上的其余纸钱拾起，也有厚厚的一沓，她笑着说道：“这些够用了。”

风惊俗很大方，烧了许多纸钱下来，就算大部分都撒落黄泉了，也无碍。

符珠见沙石中间还夹着张纸钱，伸手去捡，一道残影，比她更快，顿时抢了纸钱起身。

“这是我先看见的。”那鬼说道。

符珠抬了抬眼帘，一个透明的少女身影，宝贝似的攥着纸钱，见符珠盯着自己看，将手往身后一藏，露出恶狠狠的模样。

她在黄泉边上已经徘徊很久了，但苦于没有足够的钱乘坐渡船，一直没能渡过黄泉。

少女的灵魂已经很透明，如果再不能渡黄泉去投胎，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她目光一垂，看见了符珠和芳序手里，厚厚的一沓纸钱，流露出垂涎的光芒。

渡过黄泉后，还有凡尘镜、孟婆汤、奈何桥诸多关卡，有钱总是会方便一点。

少女来了鬼界这么久，更知道，贿赂鬼差，自己就能得到更好的命格，但她生前在家就不受宠，死后头两年还有人祭拜她，为她烧些纸钱，再之后，大家肯定早就将她遗忘了。少女很穷，打起了旁的主意。

离魂香有时限，怕耽误了芳序投胎的大事，符珠不欲与这女鬼计较，淡淡扫了少女一眼后，叫上芳序离开。

一张纸钱而已，符珠和芳序都没有放在心上。

远远的，一艘小船忽然出现。

女鬼少女看见渡船来了，眼里闪过欣喜的神色。

掌舵的老叟，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遥遥喊道：“客人可要渡黄泉？”

少女一时忘了黄泉的凶险，走到河边，衣裙都泡在了水里，她招手喊道：“要的要的，劳烦摆渡人快点将渡船划过来。”

小船颠簸在浩瀚无边的黄泉河面，符珠看着明明还有很远的距离，小船骤然出现在了河岸边，倒是有点像缩地成寸的法术。

符珠和芳序彼此看了一眼，往渡船走去，那女鬼忽然转过身，伸出手去抢符珠手里的纸钱。

少女已经抢过一次符珠的纸钱，对方闷不做声，一看就是个窝囊废，于是将主意又打在了她身上，而非是芳序。

符珠眉眼一冷，周身剑意震开，少女的手还没靠近，就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掀进黄泉河中。

最重要的是，她感到了一股无法言明的剧痛，好似有刀子在切割她的灵魂。

“痛！好痛！”

少女在黄泉里挣扎，发出痛苦的叫声。她身似浮萍，水流轻轻一卷，就能将其卷走。为此，少女死死抓着小船。

符珠让芳序先上了船，自己紧随其后踩着船头，进入船篷。

老叟问河中的女鬼：“客人是否还要渡河？”

少女眼神恢复清明，感觉身上的痛楚似乎减淡了不少，她忙道：“要的。”

上了渡船之后，少女瑟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符珠。她太想去投胎了，以至于忘了自己还要和符珠同渡黄泉河这件事，此刻想起来，忐忑不已。

好在对方似乎没打算搭理她，这让少女无声松了口气，她又开始琢磨，对方是怎么伤到自己的，明明她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啊。

河面波涛翻涌，渡船颠簸了一下，老叟微微笑道：“老朽在这黄泉上担任摆渡人已有千年之久，掌舵稳得很，三位客人不必担心，刚刚那只是普通的颠簸而已。”

听了“普通”二字，女鬼心里反而惴惴不安起来，怕黄泉水掀了渡船，又怕渡船漏了底，自己掉进黄泉河中。

她殷殷期盼着，早点到黄泉的彼岸，肚子里的一颗心也好早点安置妥当。

女鬼的担虑显然多余，正如摆渡人所言，他掌舵极稳，一直到岸，除了有颠簸外，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符珠和芳序给老叟纸钱，他却只收了芳序的，并未收符珠的那份。

女鬼见状不满：“摆渡人不可免费渡人过河，你如此违背黄泉法则，不怕罪孽加重，永世无法离开黄泉吗？”

鬼界的摆渡人都是罪孽深重之徒，他们要在黄泉河中普渡众生，积满功德，方能洗清罪孽，换得轮回的机会。

老叟几乎是被少女指着鼻子怒骂的，他面上没有丝毫动怒，反而问道：“你可知你先前为何会痛得灵魂都在颤抖吗？”

少女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湮灭，想到那刻骨铭心的剧痛，牙齿都在打颤，老叟道：“那是剑意。”

“无形剑意，最是伤魂。”

少女听闻，还是有些茫然，老叟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大人物的事情，你自然是不会懂的。”

他是罪徒，要在黄泉上普渡众生，洗清罪孽，但那位大人，并非是来投胎的，便用不着“渡”。

因此，他收不得这钱。

过了黄泉之后，四处都是飘飘荡荡的鬼。

符珠抬头看了眼城门上的牌匾，往生城。

这座城简单到了极点，从城门口就能看见遥遥相对的另一道门。

“离投胎只有一步之遥了，他们为什么都停在此处，不往前行了？”芳序转过身，好奇地问。

符珠也不知道答案。

“先进去吧。”

往生城被鬼挤得水泄不通，符珠和芳序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终于知道了这些鬼，为何不愿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