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院当然不是医院，而是研究所一样的地方。

所谓的集中培育，也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们……”林凡看着透明隔断里，先进仪器正在进行的动作，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真是人造人啊……”安东尼奥愣愣地秃噜了一句P语。

隔断内，依旧是机械臂挥舞，只是动静不如生产线上那么大。它们将冰冻舱里的胚胎取出，再送往合适的仪器内解冻，后面的机械臂正在进行更精细的操作——放大的高清屏幕上可以看到，探针正一点点穿刺进细胞里……

再往后看，合成好的细胞被送入一个蛋形的透明培养舱，舱内有水。放有细胞的培养仓很快被机械臂吸住，转移到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胚胎完成后，放入培育舱，”裘依尽职尽责地为大家解释，丝毫不在意诺亚号上众人的惊讶表情。“在培育仓里，温度和压力都仿照母体，特制营养液能让胚胎更好的发育。”

他启动轨道车，带领众人向前。

林凡等人还未从人造胚胎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又看到了下一间舱室，整齐排列、顶天立地的蛋形胚胎舱。

它们每一个都连接着无数不知功用的电线，每一个前方都有独立的显示屏，上面有很多月华文，标明胚胎的属性状态，温度压力，还有出舱时间……

长长的走廊两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培育舱，林凡心中对科技先进的感叹早已不再，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你们……”林凡本想问，“这样做不受道德谴责吗？”。但又想到人外星人连欲望都没有，道德……未必存在，而且说不好容易引起纠纷，话到嘴边硬是换了个问题。“你们都是这样出生的？”

“是的。”裘依的声音很稳，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月华星人都是这么出生的。早期的时候，为了提高基因配比，在胚胎合成完，送入培育仓后，还有基因检测，通过人工干预，淘汰劣质基因胚胎。现在我们的基因细胞已经趋于完美，人工干预程序自然也略去了。”

“所以这个细胞是来自于……”林凡小心的斟酌言辞。

“每个成年的月华星人都有提供培育基因，繁衍后代的义务。”裘依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不会为繁衍浪费过多的个人精力，成年后，由培育院提取生育细胞，再根据各人基因筛选配对合成最优胚胎。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等幼儿出舱后，会有专门的抚育员对他们集中照料，集本星所有优质资源，共同成长。”

“哦……”林凡大概明白了。

这就是避开情感过程和法律程序，直接从胚胎简化步骤，形成的新生育模式呗。后面还是统一培养，没有歧视和差别，所有人都得到同样的生活和教育资源……

“冒昧问一下。”安东尼奥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是有性别的吗？”

林凡一听，差点炸毛，努力控制住想往裘依下身瞄的目光，连声抱歉。

裘依却好像真不在乎，坦然地回答。“当然。虽然外观不明显，但基因上看我们是有性别差异的。但这种差异对我们没什么用，所以基因优化的时候，将明显的性别特征剔除了，才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完美外形。”

还好没事！林凡舒了一口气，再一次打量裘依的身体。

月华星人一直穿着合身的连体衣，身体跟充了棉花一样。比例的确好，但这个体型……起码兰星人不会觉得完美。

胸部没有起伏，屁股有些翘，但除此之外，的确找不出像兰星人那样明显的性别特征。不过他们月华星人既不需要自己生，也不用自己奶，性/征淡化似乎也是正常的。

再看那张脸。勉强算得上完美，虽然看起来是男的，但你要代入女性面庞，似乎也不突兀。

难怪大家觉得好看，又奇怪呢，原来是通过后天基因调整达到的，怎么都不可能有先天形成的自然。

林凡记得博物馆里并没有这部分的记录，她也没问是什么导致他们开始人工培育的。依稀记得兰星近年好像也有类似提倡人工培育的呼声，可能都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阶段吧。

但你要说这是进步……

她又看向两边仿佛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培养舱，实在说不出这是进步的具象表现。

“这样……似乎只是通过人工的生育手段……”安定斯奥接受度似乎好一点，见没人说话，又主动开了口。

“是的。”裘依回道，“更科学高效的手段能解放人力和生产力，更好地促进月华星的发展。事实上，月华星也的确如我们所想，发展得很好。”

又前行了一段，终于摆脱了卵/巢一样的培育舱，进入灯火通明的……

“他们在干什么？”林凡看到手术台上，两个月华人正围绕在一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婴儿身边，操控着机械臂，好像要给孩子做检查。

小小的婴儿肉乎乎的，除了脑壳有些大，没有头发，还看不出成年月华人的模样。他嘤嘤唧唧地哼哼，咧着嘴，四肢乱舞，似乎想表达自己的不满。

“哟，难得。”安东尼奥笑道，“还能在你们月华人脸上看到不同的表情。”

“很快就不会有了。”裘依见他们感兴趣，将车停下。“出舱的幼儿长到一百天之后，就要来这里做交感神经切割手术，将控制感情的神经切断，自此，我们不会再为无用的情绪所扰。”

！！！

诺亚号众人都惊了，翻译小姐姐直接捂住嘴巴，连梅林尼尔都皱起了眉。

原来月华人一直冷着脸，是因为控制情绪的神经早就被切断了！

“你是说，”金思辰忍不住出声，“你们出生的时候，感情神经是正常的，但通过人工干预手段，在婴儿时期就切断了，这才导致你们现在无悲无喜的状态？”

“是的。”

“为什么要这样？”林凡不解。

她一直以为月华人没有感情是因为基因差异，却没想到他们自己亲手缔造的结果。

“感情会产生多余的情绪干扰我们的效率，误导正确的判断，祖辈尝试多年才得出的结论，感情对我们有害无益，因此直接切除才是最好的。”

可没有感情，只会思考和工作的人，还能算人吗？哪怕他们同样有血肉之躯。

林凡想说不是这样的，感情有很多好处，但又想到自己曾经陷于感情的泥沼，至今都没完全甩干净身上的泥……

如果她也切断那个神经，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害怕，不会冲动，也不会犹豫，可以用最理智的方式思考……

金思辰推了林凡一把，打断了她的思绪。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甚至从没体验过感情是什么，就被动失去了。”安东尼奥觉得不平，“如果真觉得累赘，你们完全可以等大了再选择自主切除啊，为什么不给孩子选择权呢？”

“幼儿没有选择权。”裘依依旧不温不火地回答。

要是旁人，多少会因为林凡他们的问话生出些其他情绪，可他这方面的神经早已切断了，既不会生气，也不会感到被冒犯。

“我们的现状证明先人的选择是最适合的，也是最好的。我们不需要选择权，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功效就可以了。”裘依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见众人对舱内手术都不感兴趣了，操控着轨道车继续前行。

林凡看着裘依光洁的后脑勺，挺直的身子，一板一眼的举动，仿佛看到了流水线上巨大的机械臂。

他们没有感情，没有疑问，只知道高效，正确地执行自己的指令。

整个月华星仿佛是个巨大的机器，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个零件，冰冷而又先进。

如果文明发展的结局是这么一种形态……

兰星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