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是有知觉的，所以他一开始就感觉到了疼痛。

后脖子一凉之后，立马是刺骨的疼痛，像是十几根棺材钉齐根没入他的身体一般，饶是他受伤颇多，也忍不住紧皱眉头。

紧接着，骨头像是要出逃，撕开背后的皮肤穿出去。他不知道骨头为什么会变得像液体一样会上下翻涌，也没时间细想。好像有人活生生的要将他的脊椎扯出身体一般，他屏住呼吸，紧咬住毛巾，瞠目欲裂。

安东尼奥正好看到他隐忍的表情，心中暗赞这是个硬汉。

好在这一阵很快就过去，疼痛平息后，开始变得密密麻麻，对宋仁来说，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他松开牙龈，深深的喘气。

这就一会儿，宋仁身上就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汗珠。要不是不能动，肯定也是全身打颤，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只有头部轻动。

但不能动也能说明一切还未开始，只有能动才证明神经开始接通。

宋仁平息几下后，调整好呼吸，准备迎接下一波硬仗。

果然，没多久，他感觉细密的疼痛越来越重，似乎有带刺的管道在身体中穿行，而且越来越粗，像是要撕裂他的血管或者神经。

他继续屏气，想硬抗过这一波，结果一股向上的疼痛突然出现，像是穿过脊骨内部，顺着髓管往上直冲。

他知道这是要连接大脑了。

那疼痛像是要将骨头一节节重开碾碎。他仿佛听到脖子上的骨头被拉扯到极限，“咯咯”发响，即便咬紧了毛巾，脑袋也不自觉抽搐。

周围的人只看到他脑袋抽动，身体还是完全静止。要不是他面部表情已经说明一切，光从身体看，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承受什么。

林凡红着眼不敢看脖子往上，只能握紧宋仁的手。

他的手松软无力，但体温比刚才高了，手汗也一直出。

“头儿怎么样了？！”门外突然出现一波喧哗，是李春华的声音。

他们没有跟着飞船走，因为要带着机甲车，所以回来得很慢。刚下车就往医疗部冲过来，看到宋仁病房门口围着那么多人，心中担心更甚。

李春华几人三两下把围观医生扒拉开来，冲到病房门口，看着宋仁被团团围住，只留脚部一点空隙，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还没开始吗？”李春华站定先喘两口气。“我们这是赶上了？”

他们跟宋仁的感情非同一般，尤其是李春华，这种关键时候，如果他不在场，怕是死都不会瞑目。

“你看林姐。”季羽一眼就看出什么情况，悄悄指点李春华。

高飞也看到了。林凡刚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睛红彤彤的，像是要哭了。“应该已经开始了。”

“什么？！”李春华顿时忍不住了，“让我进去，我得在场，那是我兄弟！”

特事所的人知道他们是谁，看向里面。崔岩不愉地转头，“让他们进来，张兆杰出去。”

张兆杰愣了一下，顺从地离开。

他知道自己体能不行。没人的时候充个壮丁还行，在李春华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人面前，自己就变成了一块短板。

他想帮宋仁，但不想拉后腿。

机甲小队的人得到命令后，迫不及待地往里冲。崔岩又补了一句，“进来四个人，其他人待命！”

他跟岑方远，还有老太太体力方面也比不上这些莽汉，要不是林凡特殊，他连林凡都想拉走。

李春华四人很站好，崔岩三人退到墙边，尽量不在有限的空间里添堵。

这时候，宋仁的脑神经已经连上了，他的身体开始小幅度颤抖，皮肤发红，汗如雨下。

“头儿能动了！能动了！”李春华刚站好就看到奇迹发生，激动地大喊。

“闭嘴！”崔岩喝令，“等会儿他会疼得受不了，记得压制住他。”

李春华一噎，这才发现宋仁的异状，也明白了林凡为什么想哭，他也想哭。

宋仁感觉大脑被一根钢钉痛穿了，凉凉的，似乎要刺破天灵盖。但这一波过去之后，头上的疼痛又开始慢慢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脖子以下的疼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粗暴。

仿佛有一百匹马拉着车在自己体内狂奔，自己的身体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但不知为何却还能感受到这些。

“嗯~”他终于忍不住，从嗓子里挤出低哼，呼吸急促，咬在嘴里的毛巾几乎被浸透了。

“嘿，哥们儿，你脖子以下都在抖，这是好现象，你要坚持住咯。”安东尼奥看林凡已经开始抽搭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及时发挥社牛属性。

“是啊宋队，你的腿都在抖，已经能动了，你得挺住啊！”高飞也跟着喊道。

李春华更是叽叽哇哇不停地乱叫，听得人既吵又振奋。

宋仁听到后，本来懈怠的劲儿又回来了一些。

万事开头难！他已经顺利度过了开头，后面一定不成问题！

手心里颤抖着的冰凉触感一直提醒着他林凡就在旁边。她一直不吭声，但却紧紧握着他的手。

宋仁，你得挺住！这是林凡求来的机会！

宋仁一咬牙，使尽全身力气硬顶。林凡却突然看向紧握的双手。

“手，手好像动了！”林凡一开口就带着哭音，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下来。

众人闻声，齐齐向宋仁的手看去，等了好久，才看到抖动的手上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

“这是好现象！宋仁，手也能动了，你感觉到了吗？”岑方远也忍不住喊道。

宋仁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磬入骨髓的疼，仿佛要撕裂他身上所有的皮肉细胞，疼得他感觉自己有一百只手，一百只脚，身体有盘古那么大，才能这样被反复拉扯。

“这是到了怎么个进程了？还要多久？”米姣看着也难受，忍不住出声问道。

床上这青年仔浑身衣服全部湿透，连身下的床单都洇潮了。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个程度的疼法。

可她知道，疼，是真的会疼死人的。

“还早，”阿一语气平淡，“他的脚部神经还没连上，就算连上了，后面还有各个细微末节的神经，我看过你们兰星人的神经分布图，不老少呢。你们就等着摁他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季羽一想到那个神经丛的样子，脸都白了。

这要是才刚开始，那宋队真的挺得过去吗？

林凡也傻了。

“不是说没有风险嘛？！”她大声喊道。

“没风险说的是生物体融合方面，没说他忍不住疼。”阿一丝毫不为所动。“我怎么知道你们兰星人对疼痛耐受度这么低呢？”

林凡看着他平静的脸，恨不得给他两个大逼斗。

这话是这样说的吗？他们早前根本不知道还会这么疼好不好？

这样肯定不行，宋仁还没有修复能力，他很可能挺不住！

林凡突然灵光一闪，“米老师，你不是可以治愈吗？能不能救救他？”

米姣是水系，水系最常用的一个方向就是治愈。

米姣也动了这个心思，问阿一，“外部治愈会影响内部神经连通吗？”

“理论上不会。只要不干涉神经功能，你们自便。”阿一突然起了兴趣，“你们要怎么治愈？用什么手段？”

“用这种手段。”米姣也有点不开心，口气有些冲。

她手一挥，浅蓝色缎带一般的水流绕宋仁一周，瞬间晕化成水雾，渗入宋仁体内。

下一刻，通红的肤色开始变浅，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幻。

有效果！

林凡冲着米姣叫唤。“米老师，麻烦你！”

“知道啦！”米姣也是松了一口气，挥挥手，接二连三的治愈送过去裹住宋仁“他正在建立新神经通道，不能强行屏蔽痛觉，否则出什么状况感知不到就遭了。我通过其他感观安抚，缓解痛感，再给他补充个体力，总没问题吧？收收你又哭又笑的，难看！”

林凡吸了下鼻子，单手把眼泪抹掉，握紧宋仁的手叮嘱道。

“你得加油啊，米老师会一直帮你治愈，补充体力，你没问题的宋仁，你肯定行的！我们都在等你重新站起来，你加油呀！”

宋仁的确感觉好了很多，晕乎乎的脑袋也清明了。林凡的话透过层层屏障传了进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回避她的原因。

想起星辰在阳光下耀眼的反光；林凡在病床上疼得直抽抽；绿王八来势汹汹将星辰钉在墙上，鲜红的血流满了洁白的外甲；他们前仆后继却拿绿王八毫无办法……

他想站起来！

他想重新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