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刹那的「永恒」之后，天龙缓缓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座陌生而熟悉的血肉之城。

齐夏正和他面对面坐着，他面无表情，只像是随意打了个盹。

二人像是分别了很久，又像是纠缠了一生。

正在相顾无言之时，齐夏轻道：

“早安，天龙。”

天龙顿了顿，用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开口说道：“真是大胆的假设。你赌我在现实之中使用「入梦」打造世界，那我在梦境之中就会混乱地使用「巧物」打造世界。你给我最真实的梦，让我在第三站的虚空打造了真实的世界……「桃源」的上一站和下一站你都已经在「永恒」之中做好准备了……只等我入局。”

“毕竟我知道你能做到。”齐夏回答道，“整个「桃源」如此破碎，建筑来自各个时代，不就是你提取每个人的记忆之后打造的吗？「桃源」原先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吧？不得不说你打造的世界算得上完美，唯一的缺点便是空无一人。”

“呵……将「生生不息」和最强大的「信念」施加在我身上，借用我的「入梦」发动「巧物」。”天龙苦笑道，“你打造出了独属于他们的真实世界，真是疯子……为了让那个叫楚天秋的人触碰到我……你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哦？”齐夏轻声道，“你想再看一遍？”

天龙盯着齐夏又沉默了很久，最终低下了头：“你果然按给每一个所谓的「神」都安排好了自己的结局，四个神兽败于他们所代表的五行，而我……”

“败于一场梦。”齐夏说道。

“荒唐……”天龙苦笑，“真是荒唐……”

“这算是夸奖吗？”齐夏问。

天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他只剩下苦笑。

自己曾以为如果能提前知道计划，杀死所有人就算赢。

赢？

要怎么赢？

从哪里开始才能赢？

“你又一次骗了我……”天龙眼角抽搐着说道，“你说过……你若是想要打造一个世界，这个环节根本不需要我……可你却完全借用了我的力量……”

“是啊，天龙，我骗了你，怎么样呢？”齐夏点头道，“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识破我的，可你没做到。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为什么我每次开始恢复记忆大脑之中都有许多空白？为何我无论如何都恢复不了全部的记忆？”

天龙听后逐渐哑了声，是的，他有机会意识到的，齐夏的记忆体量太过庞大，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全部找回。

可就算意识到了又能猜到什么？他已经感觉到发动「入梦」时产生了强大的粘连感，也不会料到有人从如此遥远的以前便开始布局一场梦。

此时此刻，天龙却感觉一切真的如同大梦一场了。

齐夏轻笑一声，随后站起身，将身上从「永恒」之中积攒的灰尘轻轻掸掉，接着朝远处走去了。

整片血肉土地都在此刻开始翻动，游乐园内的诸多猛兽虎视眈眈地看向天龙所在的建筑。

天龙成神路上第一道无解死劫即将来临。

“齐夏。”天龙在齐夏即将离开建筑物时叫道。

听到天龙第一次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齐夏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望向他。

“你为何不走呢？”天龙问。

“走？”齐夏沉吟，“往哪里走？”

“只要你想生活在那个世界，便没有什么能够把你困在这里吧？”天龙说道，“难道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度过永生吗？”

齐夏听后仿佛对天龙又有了点兴趣，轻笑着说道：“天龙，无论意志多么坚定的人，在车水马龙的影响之下都会逐渐发现他们所在的世界是真实世界，所以潜意识会让他们开始生老病死。他们身边充斥着真实的家人，这会让他们越来越淡化自己「终焉之地参与者」的身份，终有一天回归正常生活。”

“所以呢？”

“所以你觉得经历过「永恒」的我，带着绝症的我，疯癫如魔的我，善恶参半的我，神性与人性交织的我，在现实世界没有任何亲人的我，是该和他们一起像个普通人经历生老病死，还是该在那个世界像个神明一样永生？”

正当天龙想问出一句「何不永生」时，才猛然想起齐夏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他所创造的世界，从来都不需要一个神。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久以前就被回答过了。

若是齐夏想要强行变为一个正常人，洗去「终焉之地」所有的记忆，对他来说无异于失去了思想，那时他就真的死了。

“选择这条路，我便注定了孤单。”齐夏说道，“我安定不下心中经历过「永恒」之后的残存余念，我踏入不了正常人所能进入的生活，所以只能选择这里当作我的归宿。”

“所以你需要回到的世界……”天龙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需要「余念」……「安」……”

“可惜余念向来难安，而我……”齐夏苦笑一声，再一次扭头过去，走向了建筑物的出口——

“天龙，晚安。”

出门之后，齐夏身后便响起了滔天的巨兽呜咽之声。

他不知道天龙是不是在反抗，可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改变任何的结果。

有一整个世界等待着天龙去杀，若是天龙真的能够杀死整个世界——

那自己便再给他打造一个。

齐夏走出游乐场，抬起头望向血红色的天空。

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只是一种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怅然若失。

在达成这一切之后，他和那些人的因果便已经结束了。

他不需要收到任何反馈。

走在血肉铺成的道路上，齐夏也露出了苦笑。

那个遥远的世界……自己真的能够回得去吗？？

“除非……”

齐夏摇摇头。

不，不存在那种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