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客栈，小院清静。两方人你来我往，暗藏杀机。

罗罗人认定林昊竹可以成交，回答林昊竹的细节追问。

栗旬对于身旁英俊桀骜的年轻人多了些认识。原先痛打小银宝，结交乔老爷，处理温泉山，是阴狠，只问目的不问手段的狠人猛人。

对付罗罗人，硬是把一桩交易谈成聆讯。栗旬不经意看见林家小夫人，笑容可掬，得意洋洋，觉得有趣。

元顺不敢放肆，可是敢胡思乱想。啊哈，不仅我，还有这些倒霉蛋小鼻孔，被翠翠老爷生生凌虐，狼狈成狗样。

好的好的，万分惬意。元顺双手相和食指相对。这是她标志性的动作。每每这个动作出现，元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很专注。

浅浅笑意润泽了脸颊。

林昊竹心中冒起一丝厌烦。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元顺，虽然在温泉山经历生死，不过是临时紧急无法，现在又见得意的小模样，告诫哼了一声。

小风听到声音，知道老爷有吩咐，迎着，低声问：“老爷，有事？”

元顺被欺负的成精，一看情势稍有不对，躲在小风身后，身子团的小小的，唯恐老爷看见。

罗罗人终于可以见缝插针，问：“廷尉府有办法帮我们拿到东西？”

栗旬都气得笑了，说：“廷尉府，是护卫帝国，不是出卖帝国。战争物资，你买疯了吧？跑到这里要买战争物资。”

小风也觉得匪夷所思。

林昊竹皱着眉头，说：“你们确实唐突了，如果换个地位，你会卖吗？如果你和灰衣人做生意，我抓你们；你提供证据，帮助剿除叛卖者，我会从宽处理。这就是我的条件。”

一个罗罗勇士满脸涨红，腾的站起来，用手指点说：“不讲信用。骗子。”

小风厉声呵斥：“混账，胆敢无礼，也不看看地界。要死，直说。”

栗旬纳闷：林家女人真有特点，一个娇憨一个蛮横，林老爷好福气。

元顺悄悄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默念刚刚学到的好话：“骗子，混账。”以后一定用得上。

带头的勇士微微一笑，挥手要兄弟退下。在这个时候，占不到便宜，如果能杀，早动手了。

既然杀不掉，头领态度很温和，他是一个实际的人，不说斗气使狠的废话。音调一马平川，没有起伏。

“林先生说的对，这是你现在提供的条件。请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战争物资是不能卖的，我可以肯定我们不要买战争物资。买些矿物可以吗？要严令禁止吗？”

林昊竹栗旬眼珠一转，明白对方所指，安静听下去并不打断。

头领很满意自己话的效果，认真说：“我们买矿物，我们甚至可以自己去挖矿，费用照付全付。中央帝国地大物博，难道失去点矿物就担心吗？”

“胡说。我们东西再多，不卖给敌人；我们再做生意，不拿和平做赌注。”栗旬身材魁梧，说话底气十足，面容刚毅。

“我恐怕没有把意思说清楚。我们买矿物，怎么会和中央帝国作对，这点信心你们应该有。再说，我们身负王命，和各方交往。”

“有一个确切消息，廷尉府正楚皓笙大人表示我们可以买些子矿物回去，这是两国交好的一部分。”

头领声音难听，内容丰富。为了加强效果，稍微停顿。

小风心里想：胡说八道，今天你们不用回去了，我们小院很有几株榆树，镇鬼效果良好。

元顺是另一番心思：哇，罗罗人好样的，话都说不利索，吧嗒吧嗒一直说，说的这边两个大男人沉默。

栗旬哼了一声。他真不相信廷尉府也和罗罗人联络做生意。

“胡编，好不好靠谱点？”小风冷言冷语讥讽，“我来自廷尉府，查你们案子，上峰命令除恶务尽，难道我们说的不是一个廷尉府？”

罗罗人不分辨，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安静放在桌面上。

是一枚印章，纯净白玉，光泽柔和，毫无瑕疵，一看让人移不开眼，好东西。

元顺想：这就给东西，不过没有选好，翠翠老爷对于身外之物兴趣不大。

林昊竹坐直身子，并不动手，看得很仔细，扶住椅子，明显紧张。

栗旬腾的站起来，很诧异。

罗罗勇士看在眼里，心满意足的停了停，和缓问：“这件动心有说服力。我们可以合作了吗？”

林昊竹淡然一笑，恢复无所谓的清闲，说：“一件东西而已，你们要求的是违背国家法令。这个轻重我还分得清。”转过脸，不再看桌上。

罗罗人并不失望着急，因为栗旬静默不语，有所触动。

东西一样，对于不同人意味不同。林昊竹的故作镇定，逃不过罗罗人狼一般狡诈的目光。

而有栗旬的犹豫不决，说明异族已经占得先机。

头领不急于反驳。过了许久，轻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廷尉府正已经点头同意，你有何必拧着来呢？”

栗旬欲言又止，干脆退后坐下。离双方远远的，情势陡变，罗罗人成功让栗旬的心乱了。

元顺觉得空气不对，老爷罕见的面色凝重，栗旬的寒素凌冽触手可及，这是怎么了？一件什么惊天稀罕物？

小风示意夫人别动，目光古怪。从没有见过这家人蹊跷怪异。

元顺凑近桌旁，看清印章。锁住细细弯眉。

印章玉质，品相极好，温润沁糯，像一汪水。上面刻有花纹，仔细辨认：是龙首马身和灵龟长毛，栩栩如生。两大灵兽盘旋错落，封住天地，笼罩海洋。霸气十足。

一看就不是凡品。玉好尚在其次，这上面的雕饰，位阶高到难以想象。

元顺愣在当地。想：好东西还有这样成对成对凿的，未免跌价吧。

这枚龙首马身灵龟长毛的印章，元顺见过，在本家老爷林昊竹的身上见过。也是这枚印章，折服栗旬。

它代表廷尉正大人楚皓笙亲自莅临。关于它，有无数神异传说。比较有说服力的是：玉质极好，本非中土，来自异域；两大灵兽寄寓深意，独霸三界；持有者是天选之子，人间守护。

可，可是有两枚，就怪到极致。难不成有两枚一模一样的？元顺不相信，这种极为重要的物件天上地下，必定举世无双，方担得起盛誉。

可是就有两枚。栗旬当然不相信罗罗人有本事从林昊竹怀里偷走。那么，真的就有两枚了？

小风镇定走过去，拿起来反复检查，对着光，哈口气，施加内力，紧紧攥在手心，感受，寻找一丁点儿的瑕疵。

安静放回桌面，退到一边，回答老爷探询的眼神，小风轻轻摇头：没有找到些许毛病，是真的。应该说和自己家的一样真。

元顺看的清楚，淘气姑娘的傻大胆萌发，趁着老爷失神顾及不到，她闪电出手，把印章拿到手里。

鉴别极快，举起一看，抛高一接，小心放回，顺便把罗罗人看仔细。

身材高大，不逊于栗旬的罗罗人第一次从容淡定，放任林家人反复检验，脸上挂着鄙薄的笑容。

头号敌人收服在即。桀骜凌厉林昊竹怎么样，不还得乖乖的合作吗？

栗旬握起双拳，低头，他也拿不定主意。林昊竹是不愿合作，自己呢？

买卖军用物资是死罪，可是廷尉府方面的真正意思是什么？拿出天海印章，代表楚皓笙大人亲临，表明两国合作是经过楚大人认可的。

合作会不会为了更长远的目标？合作符合廷尉正大人的利益？不合作，毁了廷尉正大人的大事，栗旬不敢想象结果。

他想起了一件事，很有名的一件事。

帝国静塞军守卫边陲，三年前突然奉调入京，廷尉正掌握大权。自然很多老权贵不服气，时不时生事。

廷尉府按兵不动，大家都以为它立足未稳，收买人心，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春日，一件小事，挑起廷尉府和永明侯争端。

永明侯三世老臣当朝重臣，门生故旧满天下，当众羞辱廷尉府，放话：我等着。

永明侯没有等多久，当天，族诛。凡是进言宽免赦罪的，杖毙宫阙，合家流放。

一时间天地动色，皇帝愤怒异常，因为廷尉正受了委屈，下令：凡是挑衅廷尉正，视同谋反。全天下顿时消停，提到廷尉府三个字，脖子后边冒凉气。

永明侯家丁和廷尉府差役争着过桥，仅此而已。

栗旬记得很清楚：消息公告天下。

县衙后院，看完公文，乔冠道老爷第一次失去掌控一切的自信，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难道没有人能够辖制他吗？”

栗旬觉得县太爷反应过度了。毕竟平安州偏居一隅，有钱但还没有富裕入廷尉府法眼。乔老爷很快恢复常态，喝酒聊天。

但是栗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次之后乔老爷再没有真正放松惬意。

县太爷极为关注辖地的些许变化：死人，生人，过路人。一切新东西都让乔老爷心神不宁，而这神经兮兮的一切在，林昊竹到达后，达到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