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佳人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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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孤儿
隐约记起, 箫弘安的确和她说过容复的身世,父母早逝,他是个孤儿。乔康作为地道的安临城人, 显然对这安临城最显赫的家族了解更为透彻。
容成祖和容成业, 不是一母所生, 容成业作为在外面养大的儿子, 直到二十来岁才得以进容家的大门, 因为那一年颇有威望的容老夫人去世了,他这个“野女人”生的儿子,才胆敢在容家露面。
能进家门是一回事, 而能做继承人却是另一回事。说起来有点冷幽默,容家老爷子虽然在外面有私生子, 但却自视为名门望族, 最顾及家风, 正房大儿子才是正统,继承人非容成祖莫属。
容成业倒是很快适应了自己作为富家子的身份, 刚进容家没多久,和榕庄大堂领班打得火热,还稀里糊涂被酒店清洁人员撞见,在酒店房间里赤身相拥在被子之下,闹得沸沸扬扬, 满城风雨。
容老爷子是个顶要面子的人, 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就是他的短处, 更别提又来这么一遭, 草草让两个人结了婚, 分外不待见他。后来容修作为长孙出世,容老爷子对容成业夫妇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但好景不长, 容成祖在国外留学,迎娶了南洋富商梁家的大小姐,也是当年安临城一桩美谈,婚礼的隆重程度,空前绝后。两人门当户对又志同道合,站在一起男才女貌一双璧人,容老爷子看得眉开眼笑,什么长孙,都不及这个将来要继承榕庄的容成祖看得舒心。
大儿子结婚一年多,生下容复,容家老爷子更是捧到天上去了。
于容修来说,同样是孙子,爷爷如此差别相待,自是不公平,小时候堂兄弟二人相处就不亲密。
容复九岁时因为急性脑膜炎,一度被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容老爷子吓得险些脑梗。好在容复自身体质好,在医院挺了过来。
容老爷子一直有在永福寺供奉香火的习惯,容复病愈出院,他一定要自己到寺里还愿。容成祖夫妇留洋许久,属于不太相信鬼神的一类人,但因为孝敬他,外面是三伏天,闷热难当,体恤他身体不好,作为容复的父母,要亲自去寺里还愿。
容成祖开的车,妻子坐在副驾驶座上,本来想把容复也带上。老爷子看他大病初愈,身子还弱,留在家里,这才躲过这场惨不忍睹的交通事故。
盛夏午后,龙坞梅山一带山林葱郁、蝉鸣阵阵。汽车刚开出紫之隧道,对面一辆渣土车,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斜冲而来。
根据现场痕迹,交警还原事发现场,小轿车被渣土车从侧面撞翻在地,紧接着又被碾压而过。
渣土车司机也没跑,坐在驾驶座上,直到交警来了也不下车,脚边一个能装两斤半二锅头的玻璃瓶,只剩小半瓶,微微漾着。当场呼气,测出酒精含量严重超过标准,属于重度醉驾,后来的审理判刑自然而然。
容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在医院躺了有大半年。他是榕庄的主心骨,一时人心大乱,榕庄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倒是众人一向不看好的容成业,相当积极地作为代股东兼代董事长,把这曾经准备让容成祖接班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颇让人刮目相看。
容老爷子再是宠容复,他终究还是十岁不到的孩子,一时无法担当大任,容成业作为家里唯一的壮年,揽过所有重担是理所应当的。
据说股东大会任命他为董事长当天晚上,他跪在容家祠堂里,向家里所有祖宗起誓,他待容复这个侄子会同自己儿子一样。
至于他是什么样的方法待儿子,这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是容修越来越众星捧月,而容复愈发独来独往,直至十来岁的时候向爷爷提出出国读书的愿望。
容老爷子想着长子留洋,这孙子许是像极了他的父亲,出去也是好事,忙不迭地找人给送去英国,妥帖地照顾着。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在跟前久了,也会有依赖。比起一直以幼时承欢膝下的小男孩儿容貌留下印象的容复,容修在爷爷眼皮子底下长大成人,于长辈来说,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容复在外面胡来的传闻时不时传到榕庄,一件两件兴许还引不起注意,可三人成虎,容老爷子对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终于一气之下,说出他辱没家门这样的话,不许他再进榕庄。
容复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流放在外多年,终于在去年年中,经由什么分量很重的人物,从中劝和,才让他重回榕庄在北京的国际事业部。
对容家家事有所了解的人,也都和容成业他们一样,以为容复一直在北京小心翼翼地趴在得来不易的位置上。
“前两天的订婚宴据说办得有声有色,很有当年容成祖婚礼的风采。”乔康给佳人舀了碗汤。
佳人“嗯”了一声,脑中是容复桃花眼微闭,低头吻殷柔额头的场景,“规格很高又脱俗。”左手捋过肩头的卷发时狠攥一把。
“听说是订婚当天,容修才知道主角不是他,容复这招厉害啊,把所有人都耍了。”乔康提到容修时不自觉地咬了咬牙,恨意是刻骨铭心的。
“他……”提到他的时候,种种不堪全浮上心头,佳人双眉微蹙,左手在桌下捏了自己一把,“他放下北京的事情不管?”
“你知道龙仓吗?他明理在打理榕庄的国际事业部,暗里在帮龙仓忙浣纱街地块。”乔康倒是个百事通,看到佳人点头,继续说,“龙仓就是南洋梁家的公司,现在的掌门,是容复的舅舅。”
梁从简,梁从简。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复,简,倒是两个极端;梁,从了他妈妈的姓氏。他的谎话张口就来,偏偏还就是有人信,被骗得团团转。
“我听说啊,虽然龙仓大部分的家业都是给儿子继承,但是容复的妈妈仍然有百分之十的股,现在全在容复手上。”乔康压低声音同她说,大概因为木结构的包厢,隔壁有客人落座的声响分外明显。虽然隔音没有差到这个地步,但乔康职业性的警觉性已根深蒂固。
“所以他现在,抓着龙仓、榕庄的部分所有权,和殷氏又联姻,他会越来越强吧。”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却花了很大的力气去调整自己的气息,使自己和乔康一样,压低声音聊个有趣的八卦似的,又神秘兮兮又兴奋。
“容成业道貌岸然地赶他走的时候,大概以为这家业已经全盘到他手里,没想到还有这回马枪,这会儿大概肺都气炸了。”乔康一脸幸灾乐祸。
佳人把筷子轻轻摆在骨质瓷筷枕上,愈发从容复对这桩近二十年前车祸的追根问底当中觉察出什么来。
“你说,当年那场车祸,谁收获最大?”
“当然是容成业了。”乔康把最后上的一碟子麻糍轻轻往佳人跟前推了推,“谁都会猜他是既得利益者,可是……”
“可是什么?”佳人只想问出点什么去交差。
“可是肇事者和容成业确实没有关联呐。”乔康两手一摊,“一个小建筑公司下的分包商公司雇来的司机,好像叫马骁什么,二十岁左右愣头青,同榕庄没有半点交集,妥妥的醉驾,没有任何证据,凭猜测是没法去找容成业的。”
“所以,这只是个普通的交通事故?”佳人右手拖着腮帮,“渣土车,大夏天中午,通过紫之隧道?这本来就很奇怪。”
乔康不得不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对安临城倒也蛮熟,不过现在和二十年前不同。当时城市里的路又不多,加上钱江西北段的绿化带刚刚成型,紫之隧道是个很重要的通道,很多工程车走。这桩案子是盖棺定论了,不过,疑点呢,还是有的。”他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佳人一眼看得出来他在逗她,咬着唇,侧过脸,一双杏眼圆睁,斜着望向他。
“警察办案子是讲证据的,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容成业是最开心的。我爸当年在警队,人人都说这容成业是撞了大运,但是说归说,这真不能硬往人身上赖。”顿了顿,“小疑点呢,就是,把司机带回局子里好几个钟头后,给他验过血,酒精浓度特别特别大。”
佳人拧着眉,一时没明白过来。
乔康见她一脸的不解,手指在酸枝木桌面上点点,“照理来说,他血里酒精含量的曲线不是这样的,顶点应该要更早一点儿。”
类似抛物线的图形在佳人脑海中移动,顶点往后移了,整个图线都……“所以,那酒是后来才喝的?”佳人也拿手指在桌上比划着,“喝酒总有个场合,哪有人边开车边灌二锅头的?普通人醉酒都是宴席上已经半醉了是不是?”
“一点就通!”乔康很是激动,拍拍她的手背,又收回自己胸前,“但他就喜欢边开边喝,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不是吗?好在现在酒驾严格起来,不然,这种不尊重别人生命的人在马路上横行,太可怕。”乔康摇摇头。
“乔警官一脸正气!”佳人拍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