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谢婉婉买了回T镇的车票，一个人踏上了归途。车上的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虽然他们的终点站是一样的，也许他们中有谁是她的同乡，但现在的谢婉婉实在没有那个“泪汪汪”的心思。

她失神地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还记得半年前她和木头一起回家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野，绿油油的野草曾让无数疲惫的眼睛为之一亮，但现在已经变成钢根水泥了。其实也早该预料到，与城市如此接近的绿洲，最终只会被城市的石屎森林所淹没掉，不留一点痕迹。

自己又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了，不过其实回去度过一个周末，转换一下心情也好，最近有点压抑，和木头的相对沉默让她有点受不了，总觉得他们好像回不到那天晚上之前了。他面对她的时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而她，面对他每一个动作，也没有办法不去猜疑。

其实暂时拉开一下彼此的距离，然后让大家冷静一下也好，只是如果要回T镇的话，也没有办法不想起他，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地方，有着他们两个无数共同的回忆。

恍惚之间，车到站了。出了车站，谢婉婉老远就看到自己老哥已经站在外面等她了，“老哥，好帅气哦！”说真的，谢婉婉还是觉得骑摩托车的男人比较帅气，开小车太斯文秀气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开摩托不怕塞车！谢婉婉在几乎天天塞车的B城里，谢婉婉对塞车何谓深恶痛绝。

“贫嘴！”谢年晋看着自家老妹，宠溺的表情里还包含着说不清的骄傲。自己不争气，但是自己的妹妹却为老爸老妈争气了，一直以来她都是家里的骄傲。

谢婉婉结过老哥递过来的头盔，然后很自觉地爬上摩托车的后座。虽然谢婉婉也是有摩托车牌的，不过也就是考试那段时间才碰过摩托车的钥匙，所以老哥是绝对不可能把他的宝贝车让给她开的，这点自知自明谢婉婉还是有的。在家人和木头面前，她总是忍不住任性，但是任性不代表她没有思想，不懂得体贴。

“老爸和老妈怎么样？爷爷和奶奶呢？”回家的路上，谢婉婉不断询问家里的情况，虽然她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家一次，但是自己也是报喜不报忧的那类人，自然明白就算家里真的有什么事，老妈也不会在电话里让她知道的。

“他们都很好，不过奶奶半个月前倒是进了医院住了好几天。你不要跟老妈说是我告诉你的！”谢年晋也没打算隐瞒自己老妹，自己在外读书的时候，也是因为怕家里有事不告诉自己而找来老妹这个线眼的。即使是不说出口的关心，有些事还是应该心里有数的，毕竟是他们一家人不是吗？

“嗯。哥，家里变了很多啊！”谢年晋的车开的很慢，速度不比自行车快多少，谢婉婉在车上东张西望，像刚来到一个新地方的孩子一样带着好奇的眼神张望身边的世界。可是这里确实孕育了她成长的地方：没有了一望无际的农田，没有了悠闲吃草的老黄牛……有的只是突然拔高的高楼大厦，还有穿着漂亮衣服在街上溜达的狗狗。

“是啊，市场附近几乎是一个星期就变一次，如果现在一个月都不出门的话，我可能就得迷路了。”谢年晋夸张地说，“这一年有3家外企到我们这里投资了，可能不出几年，这里既比得上B城了，那你跟阿铭也可以回来发展了。外面总比不上家里好。”

“嗯，到时候一定会回来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在外面拼一辈子，赚了钱还得要花得开心才行啊，不然赚再多也没意思。”谢婉婉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钱，够花就可以了；爱情，门当户对就好。

“你能这样想就好！对了，阿铭呢？他最近如何？听到你今天要回来，林阿姨昨晚就开始过来唠叨了，可能现在就在我们家里等你也说不定。”谢年晋轻笑，谢阿姨是把他老妹当成自家媳妇看待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当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阿铭也不错，当他妹夫的话自己也会很放心。

“他，很好啊！”谢婉婉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是很好啊，不好的人是自己而已。

吃过饭，谢婉婉很快就直奔房间去了。

黑暗里，谢婉婉在床上不断翻身，最后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开机看一下时间：2点57分。真是作孽，在自己睡了20多年的床上竟然还会睡不惯，才一个多月没回来而已！谢婉婉蹭手蹭脚地打开阳台的门，在屋子里搬出一张年代久远的摇椅，躺在上面轻摇，夏日里半夜的凉风没有一丝的燥热，凉浸浸的，很舒服，让谢婉婉不觉闭上了眼睛。

其实谢婉婉今天真的很累，坐了半天的车，回来和家人还有串门的林阿姨一直在聊天，好不容易吃了晚饭，还得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明明眼皮都快要撑不开了，但却还是睡不着。

“碰”的一声，假寐中的谢婉婉马上惊醒，迅速从摇椅上跳起来，还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这娃，都已经是25岁的大姑娘了，还是那么毛毛躁躁！”原来来人是谢妈妈，只见她手上还拿着一本很厚的书。

“老妈，怎么还不睡？”谢婉婉一边亮起灯，一边回想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吵到楼下的人这个可能。早知道就再小声一点了，谢婉婉懊恼地想。

“我是半夜上厕所，听到阳台开门的声音，就知道是你睡不着了。”谢母举起手上的那边书，谢婉婉定眼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相册，“要一起看吗？我们母女俩很久没单独谈心了。”

“老妈你确定你不睡老爸明天不会追杀我？”谢爸爸爱老婆是远近驰名的。

“你不看就算了！”事实证明，遗传是很精妙的，从谢母的身上完全可以看出谢婉婉性格的由来。

“我要看！不过你得保证老爸明天不会6点钟就喊我起床报复我！”谢婉婉事先声明。

“好好好，我明天一早就和你老爸一起去市场买菜绝对不吵你！”谢母显然御夫有术，很爽快地答应了自家女儿。难得女儿回来，她想做一些女儿最爱的饭菜，提东西这些粗重的功夫不找自己老公还找谁呢？

于是母女二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小凳子上面，一页一页地回忆谢婉婉的成长历程。

“这张照片是你满月的时候拍的，那时候的你可淘气了，每天到了早上就睡觉，晚上一把你放到床上就开始哭，一哭就是一整夜，然后第二天每个邻居都来问‘你家小孩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带她去看医生呢？’当时真的想把你送人算了！”谢母恶狠狠地瞪着那张照片，脸上却是无比怀念的表情。

“我现在不是很乖么？”谢婉婉努努嘴，“咦？这是木头吧？怎么穿上裙子了？”照片上的人儿不过5、6岁左右，粉粉嫩嫩的，穿起裙子就像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过如果谢婉婉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儿就是她的竹马君！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吗？这裙子是你送他的生日礼物，说是你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然后以哭来要挟他要他穿给你看！”说起昔日的谢婉婉儿时的趣事，谢母的眼睛弯的与头上的月牙可以一比高下。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呵呵。”自己小时候真的有这么可恶吗？谢婉婉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说过要娶木头，然后因为还是因为糖果的问题由“娶”变成“嫁”了，想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幼稚好骗，只是不知道某人对那段天真傻呆的岁月还有没有一点印象？如果儿时的童言童语能够当成承诺该多好啊！

“你当然不记得了！我可是记得你当年天天跟在阿铭身后跑，还说要保护他，结果把他欺负得最厉害的人就是你了！”谢母失笑道。

“哈哈，哪有？”此时的谢婉婉只有干笑的份了，“木头现在也长得很壮啊，还是多亏我对他从小的训练！”所以现在轮到他欺负自己了。

“你的脸皮比我切菜的砧板还要厚！”谢母被逗笑了，“你啊，如果是对人家又意思的话就好好把握吧，你也老大不少了。”知女莫若母，谢婉婉那一点的心思谢母哪里会看不出来？

“老妈，人家只当我是妹妹好不好？而且我也不是非他不可！”谢婉婉说，是啊，自己又不是非他不可。

“哎，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你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吧？不过爷爷奶奶那边也不好处理。老人家嘛，对于成家立业的观念还是看得很重的，你现在还没有对象，他们已经很着急了。而且，婉婉啊，不是妈要说你，如果你真的不要阿铭，也得为自己想一下了，趁着你现在还可以有挑人的权利，不要等到快30了，那到时候就真的只能将就了。”谢婉婉终于明白老妈深夜找自己谈心的原因了。

“妈，我……”不一定要嫁人。谢婉婉咽了咽口水，想组织最不反动的语言来表达她最反动的思想，却被谢母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我不管你在外面学到了什么样的观念，但如果你将来是打算留在T镇的话，就不可能不嫁人，不然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的。T镇的经济不论再怎么发展迅速，观念这种东西还是日积月累的，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改变的。”谢母的表情带点严厉还有淡淡的担忧。

谢婉婉抿唇不语，最后才挤出一句：“妈，我知道了。”的确，自己可以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但是也决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家里的人抬不起头。

“你知道就好！”谢母心疼地轻拍女儿的肩膀，“好了，我也困了，相册就放在你这里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睡一下比较好。”

谢母离开后，谢婉婉随意地把相册放在一旁，重新爬上摇椅，闭上双眼。谢婉婉静静地倾听着微风戏弄叶子的声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夏天的风竟然也可以凉的那么刺骨。

她突然有种不顾一切向木头告白的冲动，按下手机上的快捷键，才笑自己傻，现在几点了？木头不睡了才怪！

苦笑刚逸出唇边，谢婉婉就听到手机的铃声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谢婉婉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喂，婉婉，怎么了？”

“没有，只是睡不着而已。木头你睡吧！晚安！”谢婉婉听出了他竭力掩饰的鼻音。他肯定是被自己吵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那你也睡吧！晚安。”

谢婉婉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电话，终究自己还是没有那份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