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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上枝头变乌鸦

作者:黯夜妖灵 | 分类:现言 | 字数:16.9万

39.寒城荒月

书名:飞上枝头变乌鸦 作者:黯夜妖灵 字数:2579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1:10

十一、

做人时寂寞, 做鬼时凄凉。

我的霉运没有因为变成了鬼而改变,其实我并不敢确定现在的状态应该用什么来定义才对,反正我已死去是个不争的事实。

以前, 应该说是生前吧, 我喜欢看鬼片, 在突如其来的恐吓中寻找一点点刺激。大约生前活得太循规蹈矩了吧?自己又不是敢玩越轨搏出位的人, 一如我生前的快乐, 全来自于文字中虚拟出的诸种意象。

那些片中的鬼可生猛得很,法力通天无所不能。如果我也算其中一支的话,却是太窝囊了。只是成天蜷缩在阴湿的墓穴, 只有别人思念我时,我才能去人家身边晃一下, 余下的时间, 依靠尚未磨灭的点滴记忆打发无聊的日子。

期待又害怕年年清明的到来, 盼着每个能够来看我的人,又怕我盼着的人终是失约, 更怕见到她们婆娑的泪眼和逐渐老去的红颜。

坟前的白花,在料峭的春风中早已死去。

清明,是我的生日。

十二、

今天,是我第四个冥诞。

许来得很早,放上七束白色百合, 她消瘦落寞亦如旧年。垂腰的长发, 及膝的衣裾, 在风中摇曳飘飞, 她的面庞还很年轻, 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眸子中一抹天空的澄蓝, 蓝的让人迷失。

许的孤独是我死后才读懂的。

从前她只把她的快乐与我分享,我们曾经无限钦羡俞伯牙的摔琴,仰慕羊角哀的舍生,我们约定了做一生一世的朋友,比海枯石烂的恋人还要坚贞不渝。

许是不招摇的人,把脆弱苦痛紧紧的掩饰住了。

有一次她说一个人一生的幸福是有限度的,不可以透支,但能够提起提取。她说她提前提取了她所有的幸福,铺张在少年得意的青春里了。

她说的时候,我默然无语,心在绞痛。既然幸福已然挥霍一空了,剩下的日子还有什么?

她坐在明亮优雅的办公室里,穿着雪色手绣的真丝旗袍,在城市之间飞来飞去的奔忙,可是幸福早已经远她而去。

现在回想,她真的少年得意过吗?不过是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拥有一份好的工作,完全脱离了小城镇的贫厄与庸俗。

我想不起她应有的忘形与张狂,她始终是她自己,淡淡的,坚定而个性。她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难处,即便和我这样的朋友。她的许多事情,我都是在别人那里听说的。

她曾经说过自己是风筝,千里之外的父母,是她惟一的牵挂,无论人在哪里,这长长的条线就攥在父母手里。她一直形影相吊地生活,但她分明不是独身主义,有一次,我们喝得多了些,谈起这个话题,她说以前遇见的时候去阴差阳错的失去了,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

这个话题谈得很苦涩,我了解所以满心的酸意。我不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对于女人,他们宁可选择市侩而平庸的,坚决不追求智慧而优秀的,等到进来围城,却喋喋不休地抱怨女人和狗的惟一区别是狗不会说话。

智慧而优秀的许,一颦一笑都流露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和魅力,可是她的美丽,仿佛注定了是千年雪峰上怒放的雪莲花,六十年才有的一次韶华,惜花的人不是攀不上峰顶就是错过了花期。

她听着我的比喻,笑了,她笑的时候,很象王菲,她说沐寒,象我们这种人,终其一生都等不到爱神的垂青。她说的时候,我举杯,为英雄所见干杯。

是我们把爱情看得太神圣纯粹,还是一场自以为是的误会?

也许所谓的爱情,统统是从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开始,到巫山云雨颠龙倒凤结束?当年的浪漫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床第之间的鱼水之欢而已?

许对我的问题并不回答,也许任何答案对我们来说对没有意义。

好像许在大二的时候,她曾遭遇了一场爱情。应该说她比较在意那段成空的往事,还把写满心事的日记拿给我看,许一直信我,是会把秘密带入坟墓的。

真的对不起她,因为我自己也不记得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时候的我,虽然认识了为爱痴狂的云,却依旧对爱情提不起精神,我不信这个,一如不相信人是猴变的一样。

爱情那时候只在我写的故事里存在,可是云看我写的那些故事时会笑到要断气。她说我如果经历了真正的爱情,就不会把爱情写的象一场闹剧了。

她说的时候我十分生气,还振振有辞的说她浅薄,爱情有很多种啊,难到除了她和风,别人的就不是爱情?

云只是笑,那时节她和风正在生死苦恋,成天愁眉泪眼,难得有笑的时候,见她这样笑得开心,我的气也没有了,只有心酸。

云很娇小,象江南女子,在风露里可以伫立成袅袅升起的水烟,缥缈又柔美,她和风是同窗,因为在校刊上写诗认识的。

云喜欢写些风花雪月的爱情诗,诗如其人,纤巧如碧丝,情真似霁月,倒也有几分味道。我曾一再劝她学写古体诗,她学了一段就放下了,她说没有太多闲心,她的愿望不过是和风长相厮守而已。我告诉她,人生苦短,总要留下点什么吧,等到你不在世界时,还有属于你的东西延续下去。比如李白,比如杜甫,虽然我们比不过他们,也要留下一些让后人留念的东西,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啊。

她思索了片刻说,我和风结婚后,可以生个孩子,她就是我生命的延续啊。我立时气结。

这个人是走火入魔了,孺子不可教也。

许那些密密写满了爱情的日记,我看的时候也未细读。一个字,一个字,深蓝浅蓝地在我眼前跳,跳了一会儿便逃之夭夭了。

然后呢?

然后这么多年过去,许没有再提起爱情,爱与她恍若隔世。总是在错过错过后,就了无痕迹了。

她说如果不是空间的错,她就该换个环境了。她说了很多年,因为那条风筝线的牵绊,所以只是说说而已。眼见着红颜渐衰,青丝不在,她还在异地他乡孤独的生活。

许说她要出国了,要换一个环境就要换得彻底些,所以她送了七年的思念给我。这七年的时间里,她希望遇见应该遇见的,拥有应该拥有的,她问我这样想是否太自私,太奢侈了?

我的泪轻易就流了满腮,许为什么就得不到她应有的幸福?是我孤陋寡闻吗?记得生前,我周围认识的几个不学无术刻薄尖酸的女孩子,统统嫁的很好,被人筑起金屋藏着,有人为她们甘为奴役,只怨命苦而已。

七年,许抬起头,喃喃自语,有一颗泪涌现,顷刻又消融在那一抹澄澄的深蓝中。

我在墓穴中流泪,她要离开我七年,七年之后,她会否在来我的坟前,放下一束冰寒雪冽的花?

如果她陷入更遥远的鬼魅之乡,也许更多的可能就是我们相见无期了。

她不回来,我又无法漂洋过海的去找她,直到死去,我的大本还剩一科英语没及格呢。生前的时候,我的中国情结太重了,对鬼子的话一直很不感冒的,所以考了几年也学不会。

许在外边默默流泪,我在坟墓里放声大哭,自己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伤心。

许从我坟上带走了几株青草和一把泥土。

她走的时候,夕阳如血,烟垂四野,风,一刀一刀地吹着,我感应到了她的心疼,她是否知道我对她的关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