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中，桑青和孟姜似乎是还要做后续的一些安排，我也想着再去秦期和朴翁那边看看，也就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刚走出没多远，突然想到，如果朴翁问起我这边的情况，我该怎么和他说比较好呢？说一切顺利，他会不会当下就想过来看看，因而分神啊？说还没完，需要再等等，那我又这么悠哉地闲逛算是怎么回事？

甚至于，此次用做这转生术首次尝试的，是朴云旗的死灵这回事，我都不确定孟姜有没有明确地告诉朴翁，别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回头再刺激到那老爷子可怎么办？

于是转头又往回走，想去向孟姜问个清楚。

刚走到营帐门口想伸手去掀帘子，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这事不告诉墨晏真的好吗？”分明是桑青。

我心里一动，这伸过去的手就立时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进去好，还是离开好。

接下来，就是孟姜的声音了，声音依旧婉转，但语气有些低沉：“我猜想墨晏自己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就算我们告诉他，恐怕除了令他惶恐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裨益。而且……似乎你也没有下定决心要说清楚吧。”

哦？是什么事这么严重以至于会令我惶恐呢？我好奇心大起，这手也就放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我听到了一声叹息，接着是桑青说道：“……其实他没有意识到的，又哪仅仅只是这件事而已。”

孟姜显得有些诧异，问道：“你是说……”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墨晏了，”桑青说着，“之前他一直说只是因为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在我看来，远不是失去了记忆这么简单，他根本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换成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听到她语气确凿，我心下不禁也感慨起来，到底是相识多年的亲近之人，墨晏的变化果然是瞒不了她啊！不过，作为“根本不认识的人”，我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不过让一切顺其自然而已。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孟姜也接着说道，“几年前我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现在的他，已经和那时判若两人了。因为他曾经说过想要做一些改变，我也就以为是他主动的选择，但现在看来，却未必是如此。”

我听到这里，不禁暗暗苦笑，这二位姑娘真的已经是把我看了个底儿掉了，以后我该用什么颜面再去面对他们哪！

但接下来孟姜的话，却似给了我当头一棒一样，让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说：“假如，我是说假如，他不是墨晏的话，你会怎么对付他？听闻桑青公子对待恶鬼可是从不手下留情的。”

恶鬼！什么情况？难道她们觉得我的改变是因为鬼上了身了？桑青公子，不对，桑青天师的手段我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假如真当我撞了鬼，那我的下场该是如何，真是令我毛骨悚然啊！

不行，也许我有必要和她们交个底了，好歹我也是陶家正宗的传人，就算是溯历史而上的异类，也绝对不是什么恶鬼啊！

这一慌，立刻就想闯将进去，谁知道脚步还没有迈开，却听到桑青开口道：“如果我要动手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

这句话之中所包含那种欲言又止又阻住了我，假如我就这样闯进去，似乎正好处于一个尴尬的时刻，这……可怎么办好呢？

“哦？”孟姜也大感意外，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这种状态已经由来已久了？”

“是的，很多年了。”桑青答道。之后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都是哪跟哪啊？我呆立着，心里彻底糊涂了。我来到这个时代，不过是数月之内的事，这很多年了的说法是从何说起呢？

“既然如此，你应该是自有主张了，我也就不干涉了。”孟姜说道，语气中充满信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感觉好像认识你好久了呢？”桑青估计是受到了震动，感慨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与你一见如故。”孟姜也说，“而且，如果我的感觉不错的话，恐怕我们感到亲近还有其他的原因吧……”语气中充满笑意，意图也非常明显，是识破了桑青的身份！这二位到底都是姑娘啊，姑娘之间的自来熟我可是大大见识过的，尤其是在一起讨论男人的时候……

这话题似乎是告一段落了，是不是我该出场了呢，刚这么想着，孟姜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过你这样为难自己，墨晏他都知道吗？”

完了！下意识告诉我还是不要想着什么进去澄清自己，赶紧溜之大吉最是明智！

沉默了几秒后，桑青出声说道：“也许就是因为我犹豫得太久，反而害了他也说不定。这次你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生死界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而他却浑然不觉，假如再这样下去，他会变得怎么样呢？我又会变得怎么样呢？我甚至觉得，我守候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了结了这件事，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会吗？”孟姜却道，没有下文，意思却已很明显。

这个气氛令我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一天，当我站在病房里，听到他们在讨论我身受诅咒、命不久矣时的场景。一切都和现在何其相似！知道真相的她们，在小心翼翼地探讨着如何能够不伤害我，却不知道对我来说，无知才是最痛苦的，不知道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没办法做出最客观的选择！

可是我又能责怪她们吗？因为他们对我的关怀守护而责怪她们？

我双手成拳，心里倍感煎熬，听到桑青说的这番话，似乎我心中的这份焦灼，有一部分还来源于墨晏本人。一直疑惑于桑青为什么要隐瞒真实的身份，委身于自己并不适合的环境之中，说不定墨晏本人，直到现在，都是这其中的始作俑者！而一直想改变这一现状的我，最大的敌人原来就是我自己！

是时候了，这段欲说还休的隐情，就在今天，此刻，让我知道个明明白白吧！

就在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走进去，直面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听到桑青又说：“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