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门虚掩着, 外面的宾客喧闹震天，楚裳羽只觉得自己手心全是汗。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公主翩翩在等王子的马车, 灰姑娘却在此刻, 遭遇王子的落寞。

隔壁的房间冷清安静, 窗外, 是锦官城少有的暖阳，金黄柔软，一点点温暖足以化开整城人积聚一冬的萧索之气, 而这小小的茶水间里，却因为半垂的窗帘, 有着出人意料的阴冷昏暗。

楚裳羽未曾料到会遭遇谁, 只觉得这里的安静寂寞很适合用来逃避, 紧缩的喉咙也确实需要一杯温水的抚慰。

“楚楚……”从她背后传来一句近乎叹息的呼唤。

楚裳羽握住水杯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这声音她太过熟悉, 也太过期待，在山区支教那么多寒彻心扉的夜里，她都似乎在迷蒙中听到这呼喊的声音，而醒来时却只看到满眼虚无，浓重的黑暗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楚裳羽转头, 看到屋内阴暗的角落里, 卓凡端着一杯酒, 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让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迷离。

“楚楚……是不是你……”卓凡是真的有了轻微的醉意, 总觉得眼前似乎有一个让他思念了千百回的影子，到问出口的那一刻, 就会消散。

像她千百次的逃离，每次，他们之间都似乎在上演你跑我追的戏码。他犹记得那夜，他怒气冲冲从刘谦平怀中夺过楚裳羽的时候，她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他狠狠向刘谦平撂下话来：“很好很好，你真是太久不知道什么是死的滋味。”

然后卓凡就抱着楚裳羽呼啸离去，不是没有想过送她回自己的公寓，却舍不得放手这个机会，楚裳羽酒后酡红的脸色，迷离的眼光，实在太让他难以拒绝。

然而，第二天清早，他得到的，依旧是她的逃离。

楚裳羽总是在逃，无论他多么用力想留下她，她总是给他洒脱的背影，似乎永难企及。

醒来的时刻，似乎身旁犹有余温，却还是用空落的床侧召显了她的离去，他愣了许久，纵然这样，也还是留不住你？还是不能让你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楚裳羽，你的确永远比我更狠。

卓凡自嘲着，即便这样，你还是舍不得让她从你手中溜走，哪怕拼尽所有力气，被她漠视、放弃、拒绝无数次，你还是抱着希望等她，为了她费劲心思，用尽手段，那么，又怎会在乎她再一次的逃离？

这场订婚之后，一切就该结束了，他终于能够彻底将她抱在怀里，再不放手。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在这婚宴开始前，依靠酒精来缓解烦躁的情绪，似乎总觉得，有什么隐隐的风波埋藏在本就已然够复杂的局面之中。

楚裳羽几乎是呆立看向微醺的卓凡，这就是一个面临即将开始的婚宴的准新郎？简直是一场江瑶的独角戏……

楚裳羽已然不能思索，脱口而出：“你这什么样子……”话里的谴责是为了谁，她也说不清楚。

“楚楚，真的是你？”卓凡突然惊觉面前华丽妆容的身影不是他的幻觉，狂喜刹那充满他的心扉，“不要再离开，不要……”

楚裳羽几乎要尖叫，离开也就罢了，她恨不得逃开，逃的远远的，逃到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去。江瑶那样美丽动人的公主，江瑶，她心疼的小妹妹，给过她无限的甜美与信任，此时此刻，就在江瑶的订婚宴上，她怎么能面对卓凡？这个和她有过不明不白肌肤之亲的男子。

“我不认得你，我知道的卓凡，是今天的准新郎，是要娶江瑶的那个人。”楚裳羽心里痛的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反复摩挲，痛的千绞百缠，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卓凡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直直地看着她，今日他已然把她逼成困兽一般，遍体鳞伤，在角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楚楚你听我解释……”卓凡走向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楚裳羽倒退两步，卓凡之于她几乎是洪水猛兽。

“这不是你设想中的订婚，背后有很复杂的原因，唯有这样我才能处理好一切，你相信我，这样之后，我们就可以真正没有后顾之忧的在一起，我能给你配的上你的身份地位，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卓凡在恳求她。

楚裳羽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她不管卓凡怎么说，江瑶的快乐是毋庸置疑的，这背后的牵扯，她全然不想弄清楚，但她知道，如果这时候，订婚出了什么岔子，对江瑶将是致命性的打击。楚裳羽想到这里，额头的太阳穴突突跳着，手脚发软，似乎站在她面前的卓凡，吸走了这房间里所有的氧气。

“新郎该出场了。”忽然有人叩门，惊得楚裳羽额头冒起汗来。

“你该出去了，出去……江瑶在外面等你。”楚裳羽终于全然失了力气，瘫在椅子上，只是催促卓凡，和这男人再多相处一秒，她就会窒息而亡。

卓凡看着她，忽然不容她拒绝地一步迈到她面前，楚裳羽又退了两步，竟没有躲开，只是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连推开他的动作都软弱成为一种无声的邀请：“出去……”

卓凡用尽力气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闷闷发出声来：“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你的心里就这样没有我的存在吗？把我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之于你，就什么都不是吗？不能让我爱你吗？即便你已然是我的人了，你也丝毫不在乎吗？”

楚裳羽终于落下泪来，满脸泪痕用力挣扎着，她不能回答卓凡的这些问题，他怎么能如此残忍，在和江瑶的订婚宴上，还来追问她这样荒谬的问题，再多一秒，她心头叫嚣的声音便要让她屈服于心头爱他的答案，她挣得那样用力，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都挣断了，冰冷的珍珠叮叮哒哒落了一地，敲碎一地心伤。卓凡却倔脾气上来，怀中的这个女子，他知道，那么倔强，如何都逼不出她的一点真心，所以他的手臂更加收紧起来，也不管这力气会不会伤了她，只是把楚裳羽牢牢锢在怀里。

许久，楚裳羽终于失了力气，停了挣扎，像负隅顽抗的虫子，终于被蜘蛛缠住手脚，再也飞不动，她软软瘫在卓凡的怀里，一脸都是泪痕。

卓凡却似是得了鼓励，将带一点酒味的唇凑了上来，那样狠狠地吻下去，不留一点余地。楚裳羽全然没了力气，满脸泪痕由着卓凡这样吻着，酒精的气味恍惚，似圣诞夜的迷乱和欢愉，这吻之于彼此却又那么绝望，是今生无以为继的暗伤。

花球落地，原来也有这样惨痛的声响，白玫瑰跌落一地残破的花瓣，上一秒有多娇妍鲜亮，下一秒便有多惨淡心伤。

房间的门已不知何时被打开，江瑶一身白色纯美的小礼服站在门口，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看着相拥而吻的两人，一片失神，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终于喃喃道：“姐……”然后在回神的两人震惊的目光中，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