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亭洗干净手，走到楚裳羽的床边，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要谈一谈。”

楚裳羽心中苦笑，还有什么可谈的，即便我们互相都有感觉，那感觉也不足以让我放弃我的尊严，在你生命中的阴暗角落做你隐秘的慰藉。

施文亭将她的沉默理解为默认，很认真地继续说：“上次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如果是一般的女子，我可以堂而皇之把这两条路摆出来，无论哪条，都是简单的解决之道。”施文亭突然就不说话了，坦然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每丝情绪变化都收入眼底。

楚裳羽不想说话，她在等那个“但是”，看那个“但是”所罗列的理由是否足以说服她。

“但是，你对于我而言是不同的。”施文亭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楚裳羽无声在嘴角泛起一个微笑来，“你和一般的女子不同，你比她们更勇敢，更坚强，也更有耐性，你能够承受更多的压力，来和我一起承担所有的问题，你愿意吗？”施文亭忽然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指尖，那上面有二胡留下的茧，不像一般的女子那么娇弱无力，有种格外的强韧。

这突来的动作吓到了楚裳羽，她却很快放弃了挣扎，无声感受他的期许和邀请。

“你很有钱？”楚裳羽问。

“应该说，我的家族很有钱，而我，正准备赚更多的钱。”施文亭的自负源自无尽的自信。

“我懂了。”楚裳羽忽然就笑了，原来是没有继承王位的王子，权利可以恣肆人生，却最终难免接受国王皇后的安排娶公主为妻。当一位王子面前，同时摆着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他的抉择又会是谁？童话没有说，现实中难得遭遇。

“那么，你可不可以等我，等到我有能力，我会照顾好你，等一个配得上你的安排？”施文亭问，白米浓郁的香气蔓延在空气里，随手一把空气都能滤出甜来，施文亭看向楚裳羽的目光，有多年沉淀至今的期待。那悸动的感觉，比当年的苏眉更为颤抖。苏眉更多是满足了他的骄傲，而今天的楚裳羽，是真真正正的心动。

良久，等到施文亭开始忐忑，等到他心跳无力，生平第一次失去自信和把握，楚裳羽终于给了他一个答案。

“对不起。”楚裳羽摇摇头，“我不能。我曾答应我的父亲，要好好过着，爱上你，等待你，我会很辛苦很辛苦，我没有勇气尝试，对不起，我只想简简单单活着，爱一个普通的人，过平凡的一生。”她的目光低垂着，看着床单上淡紫的花朵，看着看着就模糊起来，原来，是泪水弥漫。

施文亭没有说话，就这样将楚裳羽的手指放在唇边，眉目低垂着，看不出情绪。直到粥煮的溢了出来，叫嚣着顶开盖子，嘶吼着扑向灶火，施文亭才似惊醒，放开楚裳羽的手，站起来，走到厨房把煤气拧灭。

施文亭重新走到床前，淡淡地说：“那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一声“我走了”，不是“再见”，就此告别。

对的人，在错的时间遇见，只是可惜了彼此的缘分。

楚裳羽乖巧地“嗯”了一句，没有防备，没有抗拒，那么顺从地“嗯”了一句，却彼此都知道，这就是对这段没有来得及汹涌就熄灭的爱意最后的应答，许多年后再想起，甚至不会悼念。

施文亭转身开门，终于忍不住，交待了一句：“记得吃药，照顾自己，你要像你说的那样，好好活着。”也不等楚裳羽回答，关门离开，将满室沉静的空气留给楚裳羽。

楚裳羽没有再流泪，只是胸口有着尖锐的疼痛，伸手去握，慢慢也就麻木，慢慢也就能够呼吸，慢慢也就如常，不再难过，她就在缓和下来的心痛中，喃喃告诉自己：“睡吧，睡醒了很快就会忘记，忘记曾经的一眼万年。”当真很快入梦，浑然不知伤痛。

这一觉，楚裳羽睡到天昏地暗，直到月明星稀，直到睡尽最后一丝睡意，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摸索去厨房喝了一碗粥，已经冷透，冰冷甜美，却冰冷着让她更加清醒。这清醒足以告诉她，没有选择错，没有走一条艰险的路，没有忘记父亲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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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的楚裳羽小强依旧，日子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上，没有追杀，没有无间道富家男，没有旧情人的死讯，甚至，没有人与她为难。

江瑶从丽江回来，差不多第一站就是直扑她的小窝：“姐，刚开始打不通你电话的那两天，我担心死了。”只是撒娇。

楚裳羽白她一眼：“你都玩的忘记今夕何夕了，哪里还记得窝的快发霉的我。”

“冤枉！”江瑶大呼不服，“人家下了飞机，把行李一丢就过来了。”

“知道你好，真乖。”楚裳羽抚摸江瑶如水的长发。事实证明，没有男人，日子还会继续，而没有闺蜜，日子将十分难熬。

楚裳羽很主动地交待了这几日的行踪发展，说到她就这样拒了青年才俊施文亭同志的时候，连江瑶也有几分佩服。

“姐，你真的是被叶影瑭伤了心，连这种极品男也能放过去。”江瑶啧啧。

楚裳羽摇摇头：“我只是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有钱人的浑水，我不趟也罢。和这种富家子弟在一起，毕竟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童话，一入侯门深似海。”再一顿，“我没入侯门，也没个萧郎等我，什么运道。”

两人又是大笑。

青春的好处也在于，受伤后总有再爬起来的勇气，直面人生，无比坚强。

楚裳羽没有萧郎，却有位陆郎，不过此陆郎大约是没有机会让她上演一出以身相许的剧码。

楚裳羽终于痊愈，精神抖擞再次开始新生活。这次的第一件事，是报恩。而这报恩，也不过就是请救命恩人吃一顿饭。

犹记得楚裳羽将陆凯风的名片翻出来看时，只觉得此人一定不简单，名片是洁白的卡纸，没有花花绿绿的设计，上面的文字也极为简单：

长风集团 陆凯风

没有头衔，没有职位，再之外就是几个电话号码，神秘十足。

楚裳羽按着号码打电话过去，温柔的女声问：“你好，长风集团，请问哪位？”客气十足也公式化十足。

“请问陆凯风在不在？”楚裳羽问道

“陆特助在开会，请问要留言吗？”秘书小姐尽职尽责。

楚裳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的，请告诉他我姓楚，想请他吃饭，谢谢他的见义勇为，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秘书小姐依言记录，礼貌挂断。

楚裳羽不由摇头，至少她尽力了，想来在“特助”这个位置上的人，也不会缺一顿饭吃。

所以，当陆凯风的电话打给她的时候，她不是不意外的。

她在“满庭芳”的打工生涯甚至有了如鱼得水的味道，新来的古筝妹妹极其好相处，名字娇嫩，叫做璃樱，人也是个甜美的可人儿，个性单纯，三言两语就推心置腹，很对楚裳羽的胃口。

两人这天打工完毕正在说笑，21桌的客人吃饭太着急，又赶上打喷嚏，从鼻子里喷出了花生米，骨碌碌一路滚到她们脚边，她们憋了很久，忍到现在才到化妆间来大笑。

所以当那首《复刻回忆》响起的时候，楚裳羽反应了半天才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一边接起来，一边感叹自己处于新铃声适应期。

电话那边是陌生的男声：“楚裳羽吗？”

“嗯，我是。”楚裳羽冥思苦想是不是哪个不熟的师兄。

“我是陆凯风。”

楚裳羽不是不惊喜的，毕竟陆凯风救她于危难之中，脱口而出：“啊，恩公。”话刚出口，楚裳羽只觉得头顶有几只乌鸦飞过，恩公，她活在哪个年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