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施文亭的同一个屋檐下的非同居生活，其实并不像楚裳羽想像中那么艰难。

施文亭爱干净，房间虽然有着单身男子难以避免的杂乱，却是不脏的，太井井有条的环境会让楚裳羽紧张，她庆幸他不是这样的控制狂。

施文亭会煮饭，简单但是会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裳羽生病的关系，他特意表现，除了早餐随意一买，他负责处理剩下的两餐。番茄炒蛋最常见，糖醋排骨是厨艺顶峰，菜色都十分家常，多数是丝瓜木耳青椒茄子土豆切丝切片切块后，混着肉片一炒，两个人都不挑食，配这着白饭，匆匆吃完。

楚裳羽无事可做，就专心用施文亭的笔记本看文献，不时将观点摘要打在电脑上。她的毕业论文已进尾声，在进一步的完善中。只是CSCI的论文还有一篇没有消息，所以在认真准备。说起发CSCI的论文，楚裳羽就头大，C大要求博士毕业，必须在就读期间发表至少三篇CSCI，学术期刊发文难度之大，令人咋舌。好容易通过了层层编审，还有不菲的版面费，养育成了新时代的学术腐败，楚裳羽曾愤愤地想过，自己毕业后也要去各个大学的学报就职，看到时候有多少小硕小博乃至助教讲师副教为了毕业和职称，抱住她的裤腿求她……

施文亭也很忙，天天对着自己台式机，忙他的工作，究竟内容是什么，楚裳羽不关心，反正密密麻麻的程式语句她也看不懂，只觉得施文亭真是个勤勉的SOHO族，两个人一起猫在书房里，各自对着各自的电脑，寂静中只听到一片霹雳啪啦键盘敲击之声。

书房的沙发床也是施文亭暂时的寝宫，偶尔楚裳羽一伸懒腰，瞥见一只袜子隐藏在沙发脚，心中像猫抓，施文亭丝毫不觉得尴尬，面无表情拎去洗衣机。

生活中最大的意外，是去医院拆线换药。楚裳羽已经开始学会使用拐杖，女医生神情严肃对着她的脚看了半天，在楚裳羽几乎怀疑自己脚底绣了朵花的时候，女医生得出结论，说伤口长得很好，忽然就脸上阳光灿烂着表扬施文亭：“男朋友照顾的真不错。”

施文亭泰然处之，絮絮叨叨询问菜单营养和照顾事宜，空留楚裳羽被慢条斯理的小护士又包了个严严实实。

换药出来，施文亭显然极为高兴，开着小□□就带楚裳羽呼啸去了一家川菜馆。馆子处于美食云集的阳溪线，档次不高不低，人来人往，难得的是老字号，一开数十年，屹立不倒。

水煮鱼、东坡肘子、宫爆鸡丁、跳水美蛙、剁椒鱼头，一色荤菜。连楚裳羽都顾不上管该谁付账，埋头大吃。两人都嗜辣，口味点了重辣，空调明明冰冷，却还是不能抵挡源源不断的汗意，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吃到两人都瘫倒在椅子上喝着冰爽的维E豆奶，每个毛孔都透着畅快。

“饱了？”施文亭问他。

“嗯。”楚裳羽懒洋洋不想说话。

“我有东西送你。”施文亭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黑色的机身，上面有两道明媚的中国红，外观简洁漂亮。楚裳羽立刻认出这是眼下广告铺天盖地的某音乐手机。

施文亭缓缓说着：“你的手机也坏了，总不能同别人没个联系方式。”

楚裳羽很为难，施文亭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的。这些天的悉心照料，其间的种种已经不能用金钱加以计算。但也许穷人家的孩子，揪心就在这里，她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照料，本打算等伤好回家后，想办法弥补这份情，却没有想到，施文亭直接丢出这样一件东西来，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部手机的市价，怎么也在两千上下，这数字是她辛苦一两个月才能赚到的，也是她绝对不会选择的价位。但施文亭恳切的脸，让她一时不知怎么拒绝。

“David，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好听的女声打断了楚裳羽的犹豫。出声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年龄大约在二十五上下，明眸皓齿，沉稳大方，带一点惊疑看着施文亭。

施文亭居然微微地颤抖：“苏眉，你怎么在这里？”

苏眉看着一头绷带的楚裳羽，也吃不准她究竟是施文亭的什么人，只是轻轻说：“你有朋友，有机会的话，我们改天再聊。”说着就转身要离开。

施文亭站起来，抢一步握住了苏眉的手臂：“改天就是没有那天，手机号留给我。”

苏眉皱起好看的眉毛，似是很无奈地笑了：“还是这个性子。”口气里有一点宠溺，似把施文亭当作她撒娇的孩子，她还是从手包里取出手机来，交给施文亭。

施文亭快速拨出一个号码，确认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之后，才将手机还给苏眉，很认真地说：“我有很多话要问你，我会尽快联系你。”

苏眉还是很得体地笑了：“好的，我等你电话。”转身离去。

楚裳羽愣了，那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美得让人心疼，楚裳羽的心忽然就剧烈地疼痛起来，毫无预警，疼得难受。

“吃好了吗？”施文亭面无表情问道。

“嗯。”楚裳羽点点头。

“那走吧，我先去取车。”施文亭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匆匆结账，奔出餐厅。

餐桌上，杯盘狼藉当中，那部崭新的手机安安静静躺着，像被遗忘的孤儿。楚裳羽想了一想，还是默默把手机拿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施文亭的话变得很少，坐电梯的时候，还是将楚裳羽抱在怀中，但楚裳羽却觉得他心不在焉，没有了往日的呵护。

回到公寓里，施文亭将楚裳羽放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一头钻进书房，把门关了起来。

楚裳羽很别扭地打开电视机，看着一些人在屏幕上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看进去究竟演了些什么。

她有很强烈的直觉，刚才那个叫做苏眉的女子，和施文亭不光只是认识那么简单的关系。施文亭见过她以后，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状态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失魂落魄。苏眉和他有着怎样的过往？她想着想着就觉得似乎不能呼吸，都市的空调病，果然可以让人胸闷气短。

施文亭的表情是有一点点心碎的，那种心碎，让她难过。烦闷地再看了几分钟电视，她起身关掉，去浴室洗漱，准备睡觉。现在的她，使用拐杖已经很顺手了，在木地板上移动时，有很清脆的顿地声，格外空荡且悲凉。

楚裳羽躺在床上，脑子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里面放养了一大群蜜蜂，蜇得她生疼。她侧耳倾听了许久，没有睡着，模模糊糊看到拐杖在黑暗中的轮廓，自嘲地想着，依赖就像是这把拐杖，她终于熟悉，等重新拿掉的那一天，她会不会忘记怎么独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