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妍一向不喜欢迟到，即便提前订了位置，也早到了十五分钟端坐在“私房菜”等楚裳羽的到来。专门要了小雅间，大棵的绿色植物似能沉淀一点浮躁，何妍妍却发现自己要面对楚裳羽的时刻，如何也心平气和不起来。

说起来，楚裳羽也并非锋芒毕露，她也并非咄咄逼人，却偏偏楚裳羽次次都能撞到她的枪口上。大一时，仅有的一个学生会名额，楚裳羽夺走；大二时，她系花的称号，楚裳羽夺走；大三时，她暗暗仰慕却不敢表白的学生会长伊显，楚裳羽夺走，虽说那段感情没了下文，但是谁都知道楚裳羽得到了伊显的心；大四时，直博的名额，楚裳羽夺走，她唯有匆匆毕业，进了家族企业，也算是彼此纠缠的结束，但楚裳羽的消息却总是能经由各种渠道传到她的耳边，当她真正想要找到楚裳羽，才发现，不论是楚裳羽家的地址还是电话，她都手到擒来，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早为她们的纠缠暗中铺路。

似乎一旦她生命中有了些微她在乎的东西，不管她有多么志得意满，胜券在握，楚裳羽都会横空杀出，毫不留情夺走。甚至是今日……

“来的好早。”楚裳羽也提前几分钟踏入了约定的地点。

何妍妍强撑起一脸公式化的微笑：“想见你啊。吃点什么？不要客气。”

楚裳羽的感觉是遭雷劈，她何大小姐居然也有如此温柔，和颜悦色请她点菜的时候。说真的，自从知道何妍妍的存在，除了她的白眼以对，楚裳羽几乎没有看到过何大千金的其他表情。如今这青眼有加不知是福是祸。

原来何妍妍只要用了心思讨好某人，没有人不被她迷惑的。连楚裳羽都觉得今日的何妍妍格外风趣亲热，一餐饭居然算得上气氛和谐。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醉倒在你门前。”何妍妍有感而发。

“你不是惟一一个这样想的。”楚裳羽终于承认。

这话算不得温和，甚至是有几分讽刺在其中，而这相对而坐的两个女子却都是会心一笑。

“说起来，你居然会拉二胡，以前从没听人提起过。”何妍妍不动声色转移到今夜她的正题上去。

楚裳羽一向大度：“我父亲教我的，也就是学来游戏的东西，没有想到能用来赚钱的一天。”

“你二胡的音色真是不错。”何妍妍状似回想道。

“父亲留下来的，老物件用着顺手罢了。”楚裳羽忽然有那么一点伤心，想起被罗衣割断弦的二胡，不光只是断了弦，还伤到了琴身，不知道该送去哪里修补。

何妍妍也算是社会大染缸从新鲜草莓族历练起来的主，注意到了楚裳羽这片刻间的神色变化：“有什么不对？”

楚裳羽摇摇头：“也不是大事，前两天弄坏了那把二胡，问了几家商铺都只卖不修，怕真是到了它寿终正寝的时候。”

“哦。”何妍妍点点头，皱眉思索一下，“老的染坊街那边似乎有这种手艺的老铺子。”她是本地人，相对而言比楚裳羽更熟。

楚裳羽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

这餐饭吃的七七八八，近了尾声。何妍妍把二百块钱掏出来，无声无息送到楚裳羽面前，楚裳羽就此接下，她讲不出“算了算了”这种场面话，尤其对方是何妍妍，彼此心知肚明，太过虚假。

气氛和谐中，两人就此道别，各自继续奔赴各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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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裳羽终于下定决心在和施文亭的关系上向前迈出一大步，但是此厢落花有意，彼方竟是流水无情。

前一夜施文亭温情脉脉送楚裳羽回家，那小手牵小手，一路都不带松开的，转眼第二天开始，施文亭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在17露面。

毫无预警、毫无迹象，施文亭无声消失。楚裳羽不由觉得自己好笑，前一夜才暗暗决定要对施文亭了解多一些，第二天就发现，她是个连他手机号码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楚裳羽反思自己，才觉得施文亭的出现实在好笑，她与他的相处，本就没有任何牵绊。虽说心头的失落如何都撇不干净，但日子是要过的，二胡照拉，歌照唱，连课业也一天紧似一天。

楚裳羽的导师从台湾开会回来，眼看期末，导师的本科生课程告一段落，立刻有杂七杂八的事如潮水般涌上来。统计平时作业，安排考试，登陆成绩……，中间涉及学校教务处，学院教务处，各级教学主管领导，乃至各级教务老师，一个一个都要跑，楚裳羽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今年却觉得格外高兴，终于有事情帮她分神，不用将施文亭不再出现的原因放在心头，翻来覆去的想。

江瑶偶尔打电话约她，她也通通推掉，这心头的故事和委屈，她就是别扭的不想同江瑶倾诉。当年伊显的故事，好歹有迹可循，如今的施文亭，连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的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堵的慌。

终于忙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楚裳羽倒像是失了敌人，没有奋勇作战的对象，半夜在她空荡的小房间里，就有一个叫做施文亭的名字啃她的心。半夜睡不着，她爬起来在黑暗中摩挲到父亲留下的二胡，忽然又生出勇气来，第二天就奔赴老染坊街去寻修理二胡的铺子。

锦官城的染坊街，仍有破落的临街门脸，虽然没有青石板铺就的沉静和古典，也算是闹市中难得的清净。

果然如何妍妍所言，楚裳羽问过临街的店家，真有一家专门修理乐器的老店铺。这老店蛰伏在绿树掩映当中，灰色的巷尾，楚裳羽耐了性子一家一家才问到。

老店的生意冷清，斑驳的门脸，又兼是周三下午，烈日炎炎，这沉静的店堂就更显得无声，唯有知了单调的嘶鸣响在空气里。楚裳羽抹了一脸的汗，因不知这半像店铺，半像手工作坊的铺子里靠在躺椅上的老人，是不是真的睡着，唯有轻悄悄挨在门口坐了，也不着急，等着老人醒来。

她细细抹着自己额头的汗，难得能在这光景中，找到这样不受世事纷扰的老店，像是水泥森林里的另一个梦境，午后的风清净无语，她就这样在店门口坐着，手中用琴囊装好的，不光是二胡，更是父亲给她的一点回忆。时光似回到父亲教她写字的时候，在窗前，知了吵的她心里痒痒的，握笔的手就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金黄的阳光在宣纸上斑驳成光影，父亲握了她的手会轻微地生气：“心思在哪里？”

她淘气一笑，就认认真真收敛了神情，在父亲的手把手中纸上游龙，父亲喜欢《兰亭序》，却从不教她，总是说行书要写的好，楷字的底子要打扎实，所以她唯有将《多宝塔碑》端正平和的颜字一遍遍写来，她耐性极好，也不嫌烦，就那么一遍一遍的写，写到将日落，母亲喊他们吃饭为止。

“小姑娘，有什么事？”一个和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