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年仅十八，可已经是四品圆满的修为，可见她资质很好。

在苏宪的义军攻陷蜀王府之前，明嫣一直牢牢掌控着蜀王府。

此时，明嫣看着洛宁的眼神极其复杂。敬畏、惊讶、孺慕、迷茫…不一而足。

洛宁的目光淡如白云，对明嫣点点头，“嗯，你说说看。”

虽然从血缘上讲，明嫣的确是他的妹妹。可是洛宁的妹妹只有一人，那就是洛离。

至于明嫣，那不过是蜀王府的小郡主罢了。

明嫣看看芳华绝代的苏绰，又小鹿般的看看洛宁，张张嘴欲言又止。

意思分明是，想单独和洛宁说话，不愿苏绰在场。

“洛家哥哥，我在府门外等你。”苏绰扫了明嫣一眼，主动走开。

等到苏绰走远，明嫣这才抬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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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我娘是洛安杀的，我祖父也是洛安杀的。我娘还怀着他的孩子，就被他杀了，一尸两命。”

洛宁没想到，明嫣第一句就说出这种话，很是突兀。

不由暗道：你同胞哥哥明昭，还是我派人杀的呢。

却听明嫣继续道：“他为了夺取蜀王府的基业，毁了蜀王府，杀了娘和祖父，我做梦都想杀他。”

洛宁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明嫣一双丹凤眼中，满是怨毒和仇恨，“阿兄和洛离姐姐，是不是也很恨他？我知道的。这些年，我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很清楚。”

“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弑父雪恨！”

弑父雪恨！

就是洛宁听到这四个字，都不禁有点不适。

他能看出，明嫣是个很有天赋、也极其另类的少女。

她的另类，显然因为受到家庭变故和人伦惨剧的影响。

明嫣在洛宁面前，似乎很有倾诉的欲望。

“他在蜀王府的时候，眼里只有哥哥明昭。就是明昭夭折在外，他也对我漠不关心。”

“从七岁开始，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偌大的蜀王府，不知道多少支系子弟想要弄死我，好继承蜀王府的爵位。”

“按照大夏宗法，我活着一天，就是蜀王府的继承人。可我又只是个孤苦零丁、无依无靠的孩子，这就是小儿持金过市。”

“那些族人，有的给我下毒，有的放蛇虫咬我，有的派刺客杀我，有的给我设置陷阱，或者收买我身边的侍女侍卫…”

“他们都姓明，都是和我不出五服的亲戚。阿兄，但凡我蠢一点，或者运气差一点，已经死了十次了。”

“可我虽然小，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没有弄死我，却反过来被我一个个报复，死的死残的残，报应不爽。”

“为了活下去，我小小年纪就要不择手段。”

“最后，还是我掌控了蜀王府……”

洛宁听到这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当时在同族群狼环伺般的谋算下，居然能活下来，还能掌控蜀王府和哥老会！

真是和洛安一样狠啊。

洛安五岁就混迹江湖，八岁就加入哥老会当袍哥。

明昭八岁就玩弄阴谋，人小鬼大。

还有洛离，小小年纪就杀了村里好色的青皮流氓。

明嫣一边说，一边小心谨慎的观察洛宁的情绪。

“我给阿兄说这些，不是诉苦，不是博取同情，而是告诉阿兄，这一切都拜他所赐，我要加倍的还给他。”

“这些年，我派人暗中查了很多事情。就连驻益州的绣衣使者、葵花使者，都在替我效力，哥老会也落在我的手里。”

她忽然从指环中取出一块灵牌，“这块灵牌，是调查线索的人，三年前从峨眉郡三陲镇的一座客栈的茅厕中，打捞上来的。”

“阿兄一定很熟悉这块灵牌。”

峨眉郡三陲镇！

那是十几年前，洛家班住过的地方，阴月山庄就在那附近。

洛宁一看，之间灵牌之上赫然写着：“先考洛讳安灵位”！

正是当年洛离带在马车上，得知真相后又抛入客栈茅厕的灵位，是洛宁和洛离亲手刻制的灵牌。

因为洛安离开枫叶村后多年不归，杳无信息，加上天下治安太差，兄妹二人以为他在外遇难了，就做了灵牌带在身边。

灵牌三年前才被打捞起来，也就是在茅厕中泡了十二年之久，然而并没有朽坏，字迹仍然很清晰。

此时再次看见这兄妹二人亲制的熟悉灵牌，洛宁心情很是复杂。

他没想到，明嫣居然能查到当年洛家班的足迹，还打捞出抛入客栈茅厕的灵牌！

简直就是谍报天才。

而此女用心之诡谲，行事之怪异，又令人难以理解。

洛宁可是神通广大的圣鬼神明，即便心中讶异，神色也丝毫不露。

他想看看，明嫣意欲何为。

明嫣谨小慎微的解释道：

“阿兄见谅，小妹调查这些，无非是想知道，阿兄和洛离姐姐，是怎么看待抛妻弃子的洛安的。”

“得知他的灵牌被抛入客栈的茅厕，小妹就放心了。”

“小妹断定，阿兄和洛离姐姐，一定和我一样，深恨洛安。”

“按照大夏律法，丢弃父母灵位，属于大不孝之罪。更遑论，将灵位抛入茅厕了。这何止是大不孝？”

“若非恨之深，怨之大，怎么会将亲生父亲的灵牌，抛入茅坑？”

洛宁闻言，差点笑了。

明嫣如此仔细的调查当年自己兄妹的情报，居然只是为了这些！

可见她“统一战线”，组建“弑父者联盟”的想法，已经成为执念。

她知道“法力无边”的圣鬼就是自己，却还敢大胆的当面说出这些，想必也是通过调查，了解到自己的性格做派。

同时，也仗着和自己有血缘之亲。

洛宁淡淡一笑，“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错，我和洛离的确不屑其为人，父子之情已断。但若说弑父之心，还没有到那一步。”

“你若是指望我们帮你弑父，却是找错了人。”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心境，当然不用在明嫣面前说违心之言。

他的确对洛安厌恶至极，可弑父这等事情，他还干不出来。

明嫣却有弑父雪恨的绝对理由，因为她的母亲和祖父，都死在洛安手里。其母被杀时，甚至还怀着洛安的孩子。

明嫣低眉敛目的说道：

“如今小妹不敢再希图阿兄弑父，只希望阿兄保持中立，不干涉此事…”

“我调查阿兄，也得以了解阿兄的为人。我很羡慕洛离姐姐，有阿兄这样的哥哥。” 她见机很快，一旦知道洛宁没有弑父之心，就立刻退而求其次，绝不纠缠。

“可是我和他不共戴天，最后只能活一个。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洛宁感应到明嫣心中的执念，那是一种怨恨到信念般的执念。

弑父雪恨！不死不休！

明嫣继续道：“明昭…是不是阿兄派人杀的？”

洛宁眼波一闪，“哦？你连这都查到了？那你应该恨我才是。”

这就让他意外了。明嫣居然查到，明昭之死和自己有关。

可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个秘密是否被人知晓。

明嫣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摇头道：“恰恰相反。我不但不恨阿兄，还很感激阿兄。”

“明昭年纪虽小，却是该死。我巴不得他死。他六七岁时，就对欢喜邪功大感兴趣。”

“他还想侮辱我，简直就是一头人小鬼大的禽兽。我那时还不懂事，却也感到很羞耻……”

“他说我不听话，威胁说等他当了蜀王，就把我送给王府中的欢喜佛喇嘛。”

“所以，我感谢阿兄杀了他。阿兄不杀他，我长大了也要杀他。”

“洛安之所以喜欢他，也是因为觉得他肖父，能继承衣钵。”

洛宁眉头一皱，明昭这小畜生，小小年纪就修炼欢喜教的淫邪之术。

而且居然不止一次的想要奸污明嫣！

当时，他才八岁！

虽然没有得逞，可也足以令人发指。

蜀王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可是像明昭这种年幼早熟、人小鬼大的天生坏种，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杀掉这个血缘上的弟弟，还真是杀的好！

洛宁说道：“我不会弑父，但你若是杀洛安，我绝不会阻止。不过我提醒你，他很奸诈，你要杀他很难，搞不好就死在他手里。”

“还有，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洛宁的暗示很明显：我不会动手，但可能会提供一些便利。

明嫣当然听懂了。

她暗松一口气，说道：“他在金国，是黑云会的大龙头，可谓混得风生水起。我花了很多精力，才查到他的线索。”

“我很难找到他，能找到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我知道，他应该会回来找我，也可能会回来找洛离姐姐。”

“为何？”洛宁的神色终于有点凝重了。

洛安可能会回来找离儿？

明嫣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古简，“阿兄看看这个，这古简上的文字，是古粟特的祅文，早已经绝迹，我费尽周折才找人翻译出来，名叫《拜火血媾真经》。”

洛宁接过古简，首先看见古简上铭刻着一柄骨刀。

骨刀的造型有点诡异。

古简材料的等级很高，居然超过了一品真材！

打开古简，洛宁毫不费力就读出这些早就消亡的异族文字。

祅文！

一读出上面的内容，洛宁就感到有点恶心。

这功法实在是……

明嫣神色厌恶的看着古简，“我可以肯定，洛安是祅教之人，阿兄知道祅教么？”

洛宁点头，“我在异界，读过关于祅教的古籍，不知是不是一回事。”

明嫣道：“祅教之人，极其尊奉血脉纯粹。可以修炼《拜火血媾真经》，拥有血脉之力。”

说到这里，明嫣虽然不是啥好人，可她自己都恶心的说不下去了。

洛宁目中闪过一丝厌恶，神色有点阴沉，“你的意思是说，洛安曾经修炼过《拜火血媾真经》？”

明嫣点头，“他一定秘密修炼过。我查到，《拜火血媾真经》是古代祅教最顶级的功法，号称拜火真经，是粟特人的至宝。”

“修炼《拜火血媾真经》，能淬炼出完美血脉，拥有血火之力。传说这是拜火神创制的功法。”

“唐朝灭粟特国，禁绝祅教，也有这个原因。”

洛宁又问：“你为何断定，洛安曾在蜀王府修炼过《拜火血媾真经》？”

明嫣回答：“蜀王府本无此物，此物是洛安带入蜀王府的。”

“而哥老会当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曾经抢劫了去长安的一个西域使团。这《拜火血媾真经》，就是西域使团准备敬献给夏天子的宝物。”

“当时洛安是大龙头，他肯定从西域使团的口中，挖出了古代了祅教的秘密，知道了《拜火血媾真经》。”

“如今看来，西域人想将《拜火血媾真经》献给夏帝，或者没安好心。因为大夏最重伦理，他们或许是希望看到大夏皇室乱伦，污化夏俗。”

“这是失传绝迹的祅教文字，夏人根本看不懂。若是没有翻译，只能去遥远的西域，通过慢慢解读古籍，才能翻译出来。”

“第二，《拜火血媾真经》修炼入门，就需要拜火，眉心隐入火焰图案。”

“小时候，我曾经有次无意中发现，洛安抱我的时候，眉心有朵火焰一闪即逝。当时我太小，也不知道《拜火血媾真经》，也就没往心里去。”

“后来才知道，那是洛安修炼《拜火血媾真经》的缘故。他当时应该刚刚入门。”

“《拜火血媾真经》要想练成，我和洛离姐姐，就是他最合适的对象。”

“还有，洛安怕火，或者和他本来的功法有关。若是《拜火血媾真经》，他就能通过拜火，克服对火的恐惧，反而能利用火。”

洛宁哪怕是“圣鬼神明”，听到这里也杀意上涌。

他能感知到，明嫣没有撒谎。

这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子，不该撒谎就绝不会撒谎。

其中原因，是不是还有尝试修炼《拜火血媾真经》？

洛宁又问:“既然洛安修炼《拜火血媾真经》，这么重要的功法，他为何留在蜀王府？”

明嫣回答：“这古简等级很高，连真人的指环都无法储藏，只能放在指环之外。”

“洛安秘密修炼时，是藏在他城外别墅的一个秘密静室。”

“他被天子下旨通缉时，逃走的很匆忙，没有来得及带走。”

“也因为经文他都背熟了，不再需要古简。而这古简是失传已久的祅文，其他人得到也看不懂。”

“就算有人能看懂，又未必会为了修炼此功，就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丑秽之事。”

“这才是古简被留在蜀王府的原因。”

洛宁很认同明嫣的理由。

应该就是如此了。

ps：关于粟特人（昭武九姓）和祅教（拜火教）的乱伦恶俗，史书记载很多。《魏书》说：“其多以姊妹为妻妾……诸夷之中最为丑秽矣”。连鲜卑人都看不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