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过是漂浮在灵能之海表面的蝼蚁。

所以观察他们才会非常有趣。

看着这些蚂蚁在危险与死亡的浪涛下挣扎、恐惧，展露人性，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那是她浑浑噩噩的生活在混沌蒙昧的灵界许多年，所从来未曾见到过的东西。

现世对于灵界生物来说虽然是遍布污浊恶臭的恶劣环境，但灵界的一成不变有时也显得有些无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污浊逼仄的世界产生了留下来的兴趣呢？

好像是第一次意外从灵界流落到这个世界，发现自己从华美温暖的天堂堕入漆黑污秽的地狱，肆意伸展着身躯发泄时。

看到身下一个丑陋而渺小的肉块生物护着另一个同类，在极尽的绝望下面对她随手掀起的灵能风暴，一脸坚决无悔的爆发出了超出他自身极限的微芒灵能。

虽然那所谓的爆发就像是雪崩下勉强燃起的一粒火星，但还是令她感到一丝惊奇。

明明宛若一粒尘土般卑微渺小，但她此前在灵界从未见过如此极致浓烈的情绪，甚至能将那生物体内微乎其微的一丁点儿灵能给点燃，在她眼里哪怕依旧无比微渺弱小，至少也是一粒勉强算得上闪耀的火星。

她好奇的抬起爪子，把那火星按熄灭了，顺带着把那个肉块生物背后护着的同类也给按死。

于是伴着这粒微弱火星的熄灭，那生物身上流露出来的坚定与决绝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尽的绝望与恐惧。

这令她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愉悦，就像是孩童开心的拍着手掌淹死了一只蚂蚁。

他不会为这只蚂蚁感到悲哀，感到怜悯，他只会觉得这太有意思了，然后脑筋兴奋活络的转动起来，兴致勃勃的思考着还有什么好玩的法子可以弄死这群蚂蚁。

后来，她又遇到了许多这样的火星，她一一抬爪把它们按灭，这实在是一个令人上瘾的游戏。

她知道了，这些生物叫做人类。

他们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那股浓烈极致甚至有可能点燃灵能的情绪，源自一种名叫感情和人性的东西。

她越发沉迷在这样的游戏中，乐此不疲的捉弄着，玩弄着人类，看着他们为了所谓某些人，某些事物而爆发，看着他们在被她掐灭希望后陷入绝望和恐惧，那粒闪耀的微茫火星被她一次次亲手熄灭。

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一次次的观察，一次次的游戏，她越来越了解人类，却也一次次被污染，越来越向着拥有人性靠近。

她把自己原本灵界的身躯形态幻化成人类故事流传中恶龙的模样，她甚至还拟态出了人形，银发的大胸萝莉，看起来乖巧听话，无辜美丽，弱小可欺。

她喜欢看到人类在绝望危难的情况下爆发出微弱的光芒，然后亲手把它按灭，看着他们陷入挣扎和恐惧，但她自己却没有亲身体会过恐惧是什么滋味。

她几乎从不在游戏里亲自下场，即使偶有现身，也不过是演一出稍微的给予点希望再给人以绝望的戏码，她从没有亲自进入人类社会，亲自和人类如此亲密紧密的相接相处。

可是这些天里，自她把夏明掳走之后，某种深层而未可知的变化随着两人的相处悄悄产生了。

以前被她视作蝼蚁，视作玩具一般的东西，她竟然和他如此融洽的相处。

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污染迅速在她心灵里蔓延开来。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她曾是一头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的灵界生命，但多年的积淀，她其实已经在悄悄被这个世界给同化。

她玩弄着人类，将他们视作游戏里的棋子，殊不知自己却也在游戏的过程中反向的被污染，被输出，精神上，心灵上已经早已不是之前的自己。

不过是和夏明十多天的短暂相处，一些虚假的接触与温柔，竟也让她生出一丝他或许会帮她，他对她有那么一丝真心温柔的侥幸。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遽然的恐惧豁住了她的灵魂。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追求人性，渴望拥有人性。

她制造了如此多的悲剧惨剧，绝望恐惧，为什么不会感到厌烦，为什么乐此不疲？

人性的光辉令她着迷，可它不属于她，所以熄灭它们，毁灭它们，才会令她感到愉悦和高兴。

她，竟然在主动让自己变成和那些蝼蚁垃圾一样的同等生命。

一想到此，小白的身体就恐惧得不住颤栗，可越是恐惧，她越是悲哀的发现，无论她如何抵抗，如何抗拒，她已经彻底被这个世界，被人类所污染。

她或许不是人类，但她已然被污染同化，她拥有了人类才拥有的感情。

冰冷的雪夜里，赤红的火焰将她包围，她彻底无路可逃，被特蕾西娅如猎物一般盯死。

她却只是悲哀的垂下头，看着下方夏明冰冷的眼睛。

“死吧，你这头恶龙！”

特蕾西娅英武的声音在夜空飘扬，她举起了剑，火红的长发伴着火焰一同起舞飞扬，熊熊的烈火腾地一下燃烧得更加炽烈，似要将这头带给北地无数罪孽的恶龙在此刻彻底审判消灭。

夏明没有说话，没有为她求情，眼神里没有半点不忍和怜悯。

那火焰与剑，近了，近了，她的肌肤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要将人内脏都烧焦的高温，她的喉咙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要将撕裂的锋锐。

夏明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看着她，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要她死。

小白痛苦的闭上了眼。

这就是……身为异种流落到这个世界的宿命与悲哀吗？

要么被这个世界同化，要么被其消灭。

她此生制造了无数的绝望与悲剧，却也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把自己推向了绝望与悲剧的深渊。

原来，这才是最终属于自己的落幕结局吗？

她忽然想到了把夏明掳回巢穴那天，他一边努力想要检查清楚自己的性别，一边随口就给自己取了名字。

名字。

在灵界漂流的时候，她脑海里还没有名字这个概念，那时的她只是一头没有人性思维简单的野兽。

在现世，她被无数人类称作邪龙，恶龙，那只是个代称，她和冰王合作，但他也没有给她取名字，他们只是各取所需。

而名字，是一个人认知自我，拥有自我与人性的开始，是一个人立足于世界的锚点。

“小白。”

“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她还记得，那时他耸耸肩，一脸不在意的这样问道。

原来就是在那时，不可逆的变化开始流转，她的悲哀与结局就已注定。

只是到最后，死到临头，逃无可逃，给她取名字的那个人，宁愿冰冷漠然的看着她死去，都不愿叫一声她的名字啊。

嗤！

特蕾西娅的大剑刺破空气，直直贯向她的胸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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